19
馴服黑龍時,宿錦確實是多花了不少心思,一朝危險來臨,他隻顧自己活命,直到眼下自己再次被凍結,他才想起關心黑龍的死活,質問了了:“太離都教了你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快把這冰解開!”
修士到了一定修為,便能抵禦酷暑嚴寒,冷熱不畏,身為魔王的宿錦更是生來便有滔天魔力,否則也不能在修仙界如此興風作浪,最終還能全身而退。
可了了的冰不一樣,宿錦暗暗運起魔力,試圖將冰塊震碎,卻是徒勞無功,他使勁想要抬腳,雙腿卻宛如生根,被冰霜凍於地麵,除非他願意自斷雙腿,否則絕無可能逃走。
真儀雙手握成拳擺在胸口,她望著倉皇的魔王,再一次認識到從前的自己究竟有多麼弱小。
魔王宿錦曾假作凡人在無上宗拜師學藝,與當時還不是仙君的太離是師兄弟,對於喜好鮮血與殺戮的魔王來說,太離這種正氣凜然的天命之子,是他最討厭的那種人,因此屢屢對其暗下殺手。
而天命之子之所以被稱為天命之子,便是因為他較之常人,不僅天賦絕佳,還有旁人無法比擬的好運氣。
宿錦不僅沒令太離身敗名裂,反倒是自己一敗塗地,被揪出真實身份不說,還身負重傷,隻能逃竄離開,從此他便對太離懷恨在心,絞儘腦汁想要置對方於死地。
當太離仙君自凡間曆劫歸來,宿錦很快便製定出新的計劃,在計劃實施過程中,太離收了真儀為徒。堂堂仙君,何必紆尊降貴親至凡間收一個身有殘缺的小丫頭做徒弟?對此感到不解的宿錦稍加調查,即得知真儀乃甲子之身,正是太離收養來為妻子準備的容器。
正常些的壞種害人,會設計令真儀“無意”得知真相,從而聯合真儀一同對太離下手,這樣省時省力又能令太離仙君的如意算盤落空,可魔王的腦子許是跟常人不大相同,他的選擇是,把真儀抓走囚禁,讓真儀愛上自己再狠狠將其拋棄——他玩膩了的女人,卻是太離仙君不能舍棄的。
以此來羞辱太離。
同時他還搶走了太離仙君從不離身的泥俑,自以為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真儀在他手上可吃了不少虧,她的腿天生有點跛,宿錦最愛以此嘲笑於她,看到她本就不多的自信心被打壓的愈發稀少卑微,他便能從中獲得無與倫比的快|感。
他越是如此對待真儀,真儀越是想逃,哪怕被銬上腳鏈關進籠子,她依舊想要離開宿錦。
宿錦這一番強迫,並未獲得真儀芳心,反倒令真儀愈發愛慕太離,對其死心塌地,以至於最後,心甘情願奉獻身體,成全太離與阿阮。
真儀回過神,望著眼前被逐漸凍結的魔王宿錦,忽地感到可笑,她清楚地意識到從前的自己究竟有多麼軟弱,以及那至死都被忽略的不甘。
憑什麼太離要她生,她就得生,憑什麼宿錦要她死,她就得死,憑什麼她的命要拿來成全他人?
憑什麼她什麼都沒有,憑什麼她不能修仙,憑什麼她不能決定自己的人生?
生前的她沒有勇氣直麵這些問題,隻能用愛做幌子自欺欺人,其實她從未得到過愛,她隻是感動了自己,因為如果不這樣自我欺騙,她那短暫的人生便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任由宿錦如何抓狂大聲吼叫,了了都不為所動,她沉默地盯著宿錦,隨後說出了一句令真儀險些下巴脫臼的話:“我很喜歡你,從此刻起,你就是我的東西了。”
宿錦不可置信,黑眸瞪得溜圓:“你、你說什麼?!”
魔王不懂得潔身自好,但他也曾有過特彆喜歡某個女人,甚至想要對方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可惜人類的壽命太過短暫,青春靚麗的佳人要不了幾年便會年華逝去,壽命長的女修看久了又難免會膩,隻有破壞與摧毀才能帶來永無休止的快樂。
真儀莫名覺得了了的話很熟悉,腦海中忽地靈光一閃,這不是當初她被魔王擄走後,對方向她說的話麼!
了了沒有再搭理自己,宿錦怒道:“你說喜歡我,怎地這樣對我?還不快把我放開!”
了了卻冷淡地說:“我不喜歡不聽話的男人,你要學會保持安靜。”
伴隨她話音落下,宿錦隻覺唇舌一陣劇痛,原來是了了用寒冰將他下半張臉緊緊凍住了!
這樣,他就不會再說出她不愛聽的話。
真儀默默地抬起雙手捂住嘴巴,現在她才知道,了了對自己跟淩波究竟有多容忍,她倆再怎樣嘮叨不停,了了也不曾這樣收拾她們。
隨後宿錦周身緩緩浮現一道一道堅冰,堅冰彙聚而成一隻冰籠,將他關在其中,東南西北四個角分彆生出一條冰藍色鎖鏈,扣在了宿錦手腕與腳踝上,這樣,他隻能老老實實待在籠子裡,哪兒都去不成。
真儀從小雪人裡一蹦三尺高:“乾得漂亮!”
可惜宿錦瞧不見她,不然她真想大肆嘲笑對方,終於也讓他感受一回被人鎖起來關進籠子,是種什麼感覺!
興奮勁兒過去後,她小聲對了了道謝:“多謝你給我出氣。”
了了抬眼,“誰給你出氣?”
她隻是覺著宿錦煩,但長得又很漂亮,所以勉強還算有用。了了不喜歡會說話的東西,她希望它們美麗而安靜,並且永遠保存永遠不變。宿錦對待真儀的方式,令她有樣學樣,她認為宿錦既然把真儀關起來,一定是他自己喜歡被這樣對待。
真儀嘟囔道:“我不管,反正我覺著心裡舒服許多,要是能揍他一頓,就更舒服了。”
了了不明白怎地都到了這般地步,真儀還隻想著揍宿錦,而不是將對方挫骨揚灰,令其徹底消失。
難怪成不了大器。
被關在冰籠裡的宿錦正在用力掙紮,被困住越久,冰寒之氣在他體內侵蝕越深,他感覺得到,那股刺骨的寒冷正在入侵自己的大腦與靈魂,強迫自己主動敞開,不許在她麵前有一丁點秘密。
真儀問了了:“以後我是不是有伴兒了?”
她說的不是宿錦,而是小冰人裡的阿映,這十年來真儀每天都隻能同了了說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看得見她聽得見她,有時她覺著自己快要寂寞瘋了,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睡也不能睡,了了又很少回應,若是能多個夥伴,真儀會很高興。
至於這個夥伴是她的情敵,這根本不重要,她對太離仙君的愛慕,早已在一次又一次打擊中消化為烏有。
“她不是你的伴。”
“可是……”
了了冷淡地看著小雪人,“她會作為人,再一次活過來。”
冰籠裡的宿錦見房內明明除了他倆外空無一人,了了卻自顧自不知跟誰說話,還以為是在和自己搭訕。
真儀卻不明白:“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隻有通過甲子之身……難道你要犧牲自己,助她複活?”
了了也不明白,“你是真的隻長歲數,不長腦子是嗎?”
真儀氣得憑空跺腳:“我說錯什麼了!師——太離複活她時,便是需要甲子之身做容器,如此才令她死而複生的!你剛才說她會作為人再一次活過來,難道除了給她找肉|身之外,還有旁的複活之法?”
“不需要肉|身。”了了說,“有冰就夠了。”
原本放在窗台上的小冰人搖搖晃晃飛到了了手中,她把玩著小冰人,“明天早上她便可重生,到時候,以冰雪為身,自然不需要人類皮囊借屍還魂。”
真儀下意識道:“那我……”
“你不可以。”
“為什麼我不可以?”
真儀脫口而出這樣一句問話,沒等了了回答,隨即搖頭:“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不是在質問你,對不起,我、我……我就這樣就足夠了,就足夠了……”
了了說:“你與她不同,你已經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了。”
言下之意便是,真儀已徹底死透,不可能再活過來。
真儀的嘴唇翕動數下,最終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小雪人中,再沒開口。
這些話全叫宿錦聽了去,他嗚嗚著發出聲音,拚命撞向籠壁以吸引了了注意,殊不知了了不避諱他,便是沒想過放他走。再說這也算不得秘密,除卻她之外無人知曉真儀的存在,宿錦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在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