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來,梳洗打扮,坐在鏡前,眼見著自己這一頭長發無法梳理,慕雪隻好笑著輕歎了口氣。
昨日,唯兩人而已。她也就懶懶的披著長發,用一條上好的絲帶將披肩的長發從中間隨意一綁,隻求不讓它遮擋視線,迎風亂舞而已。
那發飾,慵懶極了,也隨性極了。
可是今日,卻不行。今日要隨秦真出門,若像昨日定然不成。可是梳發,慕雪還真不會。她到這兒當剝削階級當慣了,自己動手的時候少之又少。此時想起平日裡美亞的心靈手巧,慕雪笑睨了一眼身邊已經梳理好的秦真,打趣道:“現在想想沒你不要緊,要是沒有美亞還真不行。你瞧,我這頭發……”
秦真慢著小步走來,撫上她的發,低低笑了起來,惡作劇般輕輕咬上她的耳垂,“讚人尚不忘損人,嗯?說你的丫頭好,何必損我?難道我還真不如你的丫頭啊?”
慕雪偏了偏頭,躲避他惡意的追逐啃咬,卻自背脊處升騰起難以言喻的酥麻。
秦真雙臂收緊,牢牢桎梏住懷裡的女子,溫柔地吻過淡香的發絲,美麗的額,嬌小的鼻,她的紅唇,用心描畫著唇線,牽引出一片溫熱纏綿,引得慕雪心跳漸漸急促起來。
他的手來到她的下顎處,眼神熱切:“這些傷痕,證明著什麼?為我,是不是?”
慕雪輕啟芳唇,眼神迷離。
他輕佻而笑,對她蠱惑道:“說!說給我聽……”
慕雪望著他愛戀的眼,低聲輕喃道:“是為你。可這疤痕已淡了……不疼了……”
他倏地俯首攫住她的唇,含糊的言語散逸:“可它們,刻在我心裡…很深…很痛……永世難忘……”
慕雪明白,他為何因她方才梳發時的一句戲言重提當日之傷?隻因昨晚。
昨晚她曾躺在他的懷裡告訴他:“秦真,隱苑是我心中一個永不可滅的夢。因為對桃源我總是有一種難抑的渴望。而當年建這裡,就是因為私心的期待給自己一個放飛的夢——一份悠然出塵寰的飄逸自在。不過,除去這點,造這裡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防患於未然的準備。當初,造它之時,就曾打算將它作為最後的堡壘——在這裡,雖孤獨,卻也可安然的度過餘生。造它,也表示了我的一份心境:我雖是個渴望愛情的平凡女子,可是有一天沒有了愛情,我依然能夠獨活,而且能夠活得很精彩!若有一日,我真願在此了此餘生,那便表示,你我之間再無餘地,而我決計不會再回頭!我說過,若不愛了,絕不做作逢迎,而要瀟灑離去,我說到便可做到。而這,並不是一種倨傲示人的姿態,隻是一種牢不可破的信念:當愛時,可以毫不遲疑的去麵對種種挑戰和磨難,可以百折千回無所畏懼;可當愛燃儘時,也可以決絕的選擇放棄,不再回頭!你知道,其實我從不相信破鏡可圓的神話,也總覺得破碎的鏡子即使拚合也會產生裂縫,對於一個愛好完美的人而言那是畢生的一大瑕疵……”當時見他眼中泛起激波,她回握著他急切抓住她的大手,望著他繼續道:“可是,我也知道,回到現實生活中,人必須學會必要的妥協,一切隻為了追求幸福的所在。我隻願這次我的選擇是對的,我不會再失望,也不會再傷心……”
當年說起鳳求凰之曲,她對司馬相如的鄙夷,他便了然了她的烈性。後來父皇對太子廢而又立時,她用破碎的杯子勸慰他時,她就說過:“這世上本就沒有破鏡可圓,覆水可收的神話!”細想從前,秦真便明白,那些無疑不在說明她性子裡的那份執拗,那份絕然。
起碼,他曾經的試探就清晰的說明:沒有人有她對鳳求凰之曲的見解。
她不在他身邊的日子裡,他曾故作不經意地問起院子裡那些女人同一個問題,他問她們:鳳求凰這隻曲子可好?有些不懂此曲,根本答不上來。而有些即使答得上來,答案也是千篇一律,說這千古名曲自然是好。卻沒有一個如她這般屹然獨立地告訴他:不,它不好,我不喜歡。
那時,其實他便隱隱地曉得他們何以會分離?因為那道他違諾移情的傷痕,激發了她骨子裡的這份剛烈。她的這份烈性,埋在深處,不易覺察。平日裡,她待人接物都是極和善的,對他則是五分撒嬌三分俏皮,還有些許調侃和任性。卻絲毫沒有武氏平日就做出的那份孤高清傲其中,但是她骨子裡的傲氣就如她自己所說是一份信念,而不是一種姿態。在散發時,他知曉時,一切便晚了……
他的妻,是賢惠聰慧,寬和大度的,這點所有人都能看見,每個人幾乎都會這麼評說她;也是嬌俏可愛,嫵媚迷人的,在他懷裡時,在她願意用心愛他時,他便能深深感受到;卻也是高傲的,而這份傲氣藏在她的骨子裡,輕易不示人。
她曾說,要做他的妻子,情人,知己。現在想來,這些特質確實早就集於她的一身。妻子的賢惠,情人的嫵媚,知己的傲氣……秦真攬著她,不禁輕笑出聲。
慕雪嗔他一眼,“剛剛才起來梳洗打扮好,又被你弄亂了!”
他含笑說道:“待會我幫你梳發。”
慕雪偏開,望著他戲謔道:“你會梳頭?這倒稀罕!”
秦真橫她一眼,“小瞧爺了,不是?不就挽個髻嗎?”
慕雪笑著拿起他零亂的長發,瞧著它鬆散雜亂的樣子,她揶揄道:“你自己這頭發,待會你要能重新梳好就不錯了!”
“我不會那個,可我會挽髻。”這次秦真的眼裡沒有任何笑意,反而說的很認真,還帶著些許的飄渺,似在回憶什麼。
慕雪好奇,不由問道:“你是如何學會挽髻的?”
秦真看著她,卻沒有說話。眼神還是渺遠的,溫柔而哀傷。
慕雪輕輕推他,“說嘛,我要聽。”
秦真望著她,黑眸閃爍,情緒詭異,不過一瞬他就掩去眸中複雜的情緒,換上一副得意的神情道:“就不告訴你。”
“得,您以後想說,我也不聽了!”慕雪一仰頭,做高傲狀。
秦真顯然是沒想到,一時愣住了。
不想,才一瞬,她就換了表情,道:“老實交代!否則……嘿嘿……”慕雪接連幾聲奸笑,才道:“你不說,我就把你那幅‘秀色可餐’的畫給當街展示了!”
秦真瞧著她眼裡的俏皮得意,眼神不由變得更加溫柔,笑意在嘴角一點點漫開,他溫柔的眼神帶著幾分戲謔地凝睇著她,還故作無奈狀搖頭歎息道:“昨日,爺可是上了你的大當了!”
慕雪的眼神裡滿是得意,“現在知道可晚了!所以,你快招了吧!你若不招,怕是名聲就不保了!”略微停頓,慕雪又眨著眼故意補上一句:“雖然我一向覺得你也沒啥名聲。”說完,她就急忙逃開。
但,她的速度怎麼比得上秦真的。很快,他就落入了他的懷中。
秦真摸著她的小臉,暗啞道:“你就連呆愣住的模樣也這般迷人……叫我怎生忍得住?”
慕雪本想反駁他,可見他眸子黑得化不開,濃得能氤出纏綿的水滴,便什麼都說不出了,一切隻能隨他。
一番溫存,他占儘了便宜,卻還是沒有告訴她為什麼他會挽髻。
雖然沒有得知因由,有些遺憾,不過梳發時,秦真還是很守信的來到她身後,將她頭發挽起,挽成一個大方的發髻,然後插上一根他此次特意帶在身邊、早在她重傷昏迷時就為她打好的梅花簪,給固定住了。
見他手勢如此熟撚,動作如此溫柔,慕雪倒也不急著追問,因為她有的是時間“拷問”他。而且,憑借女人的直覺,她已經嗅到這個故事一定和她有些關聯,因為秦真方才的閃避有羞怯之嫌。
望著鏡子,慕雪的眼中滿是欣喜。雖然這個發髻,比不得美亞梳的細致精巧,但也算得上簡單利落,頗得慕雪之心。尤其是見到那根突然出現的發簪時,慕雪更是驚喜無比。她隻能緊緊握著他的手,傳遞著她內心的喜悅。
秦真寵溺地看著鏡子中的她好一會兒,隨後又故作不滿道:“現在倒是笑得歡喜,方才也不知是哪個無情的人,說離了我也成的?”
慕雪隻是憨憨地傻笑。一會兒,她才起身,輕拉著他坐下,溫柔地抱著他的頭頸,撒嬌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為了報答夫君的好意,我也要幫你梳發。”
秦真好笑,嘴角不由牽起,“你會嗎?”
慕雪對著鏡子中的他眨眼,“不會可以學嘛,再說這比挽髻簡單多了,你就等好吧!”
“你又要我做你的‘小白鼠’?”秦真的口氣,略帶歎息。
“不難的,我一定會搞定的!你要相信你老婆的實力嘛!”慕雪勾著他的脖子,靠著他的肩膀,和他撒嬌。
秦真看著鏡子,疑惑地挑眉:“老婆?”
慕雪看向鏡子,嫵媚笑道:“就是妻子。一種民間的通俗說法。”語畢,慕雪站直身子,輕柔地撫著他零亂的長發。
秦真望著鏡中她專心溫柔的模樣,也不由笑道:“雖然‘前車之鑒’不遠,不過我還是得信我‘老婆’。”秦真的語氣雖有些捉狹,但眼裡卻滿是寵溺。
慕雪聽聞,不由抿嘴樂了起來。
她拿起一旁的梳子,動作輕柔梳著他的長發,輕輕撫著他散開的發絲,當發絲在她的手心滑過時,慕雪心裡頓時柔情一片。這時她才明白,剛剛為她挽髻時,他為何笑得如此愉悅?
因為,幸福隻是一種最簡樸的風貌,當它靠近時,你隻要領略和感受……便能讓心沉醉……
慕雪第一次為彆人梳發,雖然她動作放得很輕很輕,可是不麻利的動作,還是會弄疼秦真。於此,慕雪很不好意思,隻好悄悄吐吐小舌表示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