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半,雪停了。
藤真把最後一袋垃圾扔進垃圾桶,關掉安在前門那棵巨大聖誕樹上的小彩燈。
轉回來繼續擦吧台,突然瞟見趴成一團爛泥的他爹臉上有個巨醒目的口紅印,就著擦吧台的抹布順手擦了。
流著口水昏昏然的關東霸王感覺臉上一冰,隨後聞到某種微妙的味道,噌一下掙醒來。
不遠處藤真低著頭一臉雲淡風輕地擦著桌子,唇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關東霸王伸手摸摸臉,茫然地皺皺眉,看看沙發上東倒西歪睡死過去的幾條翔陽特產,又重新趴下去。
這時吧台上的微波爐叮地一響,藤真放下抹布,洗洗手,過去把爆好的爆米花拿出來,伸在他爹麵前晃了晃,裝死的人馬上原地滿血複活。
“嘿嘿。”關東霸王無意義地一笑,被抹布擦過的臉上立馬綻放了一朵完全不符合身份的呆傻之花。
藤真給自己熱了杯牛奶,心想,這精神食糧果然是虛的,才送走了某個人,自己從八點空到現在的胃就表示有壓力了。
他隔著吧台在他爹對麵坐下,身後不知道是哪位仁兄沒心沒肺地打起了呼嚕,關東霸王很心煩地朝那邊望了一眼,扔過去一坨爆米花,藤真正想發作,卻看見對方剛才被自己拿加濕器砸起在額頭的那個包,趕緊扭過臉去看彆處。
塞滿一嘴爆米花的關東霸王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問:小一呢。
藤真端著牛奶的手抖了抖說:他說要回趟家,另外,麻煩你換個叫法。
被無端指責了的關東霸王露出個又迷茫又無辜的眼神問叫小一不好嗎,你看爸爸“小透”“小誌”“小永”“小高”地叫了那麼多年了,他們誰敢不應?
藤真突然很脫力,轉頭看看橫著的小透小高和小永,伸手沒收了他爹所剩無幾的爆米花。
關東霸王眼神直愣愣地望著被藤真抓過去的爆米花,好半天,蹦了一句:“小一是個好孩子,除了有點黑……你要好好跟人家相處,這個火拚出來的感情就是不一樣,比如當年我和你媽哎呀……”被鐵青著臉的藤真揉得死鐵的紙袋砸到臉。
後來藤真拿著喝完的牛奶杯子繞進吧台來洗,他爹在旁邊拿手杵著腦袋看過來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看了一會兒伸手過來摸摸藤真的腦袋,歎了口氣說:你說我兒子怎麼可以那麼帥嘛,居然比他爹年輕時候還帥三倍。
藤真懶得理他,繼續洗杯子,洗完,找塊乾淨的布仔細擦起來。
他很喜歡這隻杯子,手工吹造的玻璃質感很厚實,杯底鑄著他的名字,是高中畢業海外旅行時在米蘭一家玻璃工坊和吹造師一起做的,當時那種全心全意澆鑄一個東西的狀態他至今記憶猶新,親眼看著一團糊糊經耐心吹造最後變成一隻有棱有角的杯子,藤真覺得那種狀態似乎很契合自己當時的心境,所以辛苦背回來,放在“小健專用”的角落,一直用到現在。
在看到那團火紅的半液體時他知道它最終會變成一隻杯子,所以其實有時候結果並不神秘,複雜的是從開頭走到那個結果的過程,之於生活,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