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為君,芍藥為相。
我一直以為,千秋便是我永生永世的君。
一個昏君。
又偏激,又任性,行事詭道,又偏愛裝個冠冕堂皇的樣兒唬人,還裝不像。
剛會走的小女孩掐了他一朵待放的苞,隻是側枝上小小的一朵,他硬是要讓人家定親過後一個月生一臉密布的紅瘡。當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想去掉那法力,又怕那姑娘家家的,背上中邪的名聲,去婆家讓人指點。隻好夜裡跑去給那男家兒子托夢,說他前世欠了那姑娘一回,要他每日打三桶水送去人家家門口給姑娘洗臉,堅持一個月,方可度此一劫。若是輕率退親,就隻好算在下輩子,做牛做馬如何如何,狠狠嚇唬了一頓。哪知道被我誤打誤撞,一語中的——這兩人本是十世糾葛的孽緣;這一回教我點破窗紙,這男子低頭在先,女兒家感激動容在後,竟是當真相敬相愛,鶼鰈情深,成就了一世恩愛夫妻。算成了我的功德一件……
這樣一筆筆細細錄起來,我如今成仙得道,少說倒有三四成功勞,是得益於跟在千秋後頭亡羊補牢。
“雖然這句話說出來,你必是氣的大發雷霆,不過…………”我溫柔婉轉著語音,捧著一碗冰糖雪蛤,細細指尖推開門扉,一寸寸露出臉兒來,“實在不能不說,真是拜你所賜啊……”
千秋氣得,抄起手邊鎮紙劈頭扔了過來。
我也不躲,橫豎這院子裡的東西都是法術幻化,哪怕痛點,讓他解解氣也好;總歸傷不到我也就是了。果然那石頭飛到我額前,忽然化作一片金花,砰然散開,又徐徐地隱去。
“那個呆丫頭,果然告訴你了?”仙詔下降時,千豐就在我身旁,這小東西學了二三百年,到如今也沒學會撒謊。我也懶得再教一次。更何況瞞也瞞不住。
千秋狠狠瞪我一眼,一雙美鳳目睜得,白眼球倒比黑眼球大,一字一句咬牙道:“素!千!圍!你給我記著,你要敢在上界跟了另個牡丹!我!我我……”
“你怎麼?你待怎麼?”我放下燉品,款款坐下,舒眉展眼笑起來,歪了臉兒睇這千秋;修行了七百年,還是個少年樣子,比我大兩百多歲,結果我應詔要上蓬萊了,他的水平卻少說還要一二百年。這若是我,比他還要更加咽不下這口氣啊,“你預備把我怎樣?”
我已成仙,如若來日追隨了另一朵牡丹,那必然已為花神。你要將我怎麼樣?你能將我怎麼樣?
千秋銀牙緊咬,拳頭緊握,氣得呼哧呼哧直喘,硬是無話可回。
我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撩開衣裙,跪拜在地,磕頭,三跪九叩。
君臣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