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隻聽得自下而上，聲若洪鐘：“小靈名叫遊成佩，今日得遇仙姑，萬年大幸之至！”隨著聲音，一個灰色身影飛快地向岸邊樹林跑去，未及走到，就拜伏在地上。

原來樹林之中，相攜走來兩位白衣仙娥，一長一少。離得近了，見那年長的仙娥，一襲羽裘披圍，修頸削肩，柳眉修，杏瞳烏，眼角一絲細紋，笑容可掬，一派雍容雅致之氣。與方才那白衣女子一樣，也是修為頗高，看不出本命。

見她伸出一寸手指尖來一托，那遊成佩便忽悠浮起站好，但卻是看也不看他，隻是向我們這一邊，輕頜首道：“雪鵠，你等了很久了麼？”

方才那白衣巾幗迎上去行禮笑答：“侄女這才剛到，讓姑母久候了。”

那位婦人微笑著掃視沙灘，說話間已有百十人立在沙灘上，說的說，問的問，好不熱鬨；放眼遠遠望去，異人異狀不勝枚舉，而且還在愈來愈多。似乎遠處已經為了新上岸的碰了老的，發生了一些口角，光芒閃閃，開始比拚法決了。

那位仙娥笑著向雪鵠一招手：“帶著你那幾位朋友，隨我來這邊說話吧。”

雪鵠回頭便笑：“三位隨我來吧。”說著伸手攏著我們三人。

我們不及推托，加且這沙灘上恐惹是非，便半推半就跟隨他進入了樹林之中。穿過樹林，順著山路左彎右繞，在一座小山背後，見得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廬，白牆烏瓦，清簡素致。

娜娜見了小屋，捉著我的袖子道：“這麼多人，進不去！”

她漢話不熟，講對字句需要大聲發音，這一開口，所有人都聽見。那為首的仙娥笑著回頭道：“姑娘嫌小，便換間大房子好啦。”

再回頭時，隻見小廬變作一座朱門大戶的大院子。入得院，進了廳，隻見窗明幾淨，簾子幔子簇新柔美，桌案椅凳皆擺好了位置。幾上放了剛好夠人數的杯盤，新茶飄香，青果掛露。

賓主款款落座。主人仙娥開口道：“小婦人名喚嫦憬，夫家姓佟。今日幾位花靈一路上對我侄女多有照顧，原該叫夫君出麵迎接感謝，隻是他百年一次的閉關還未出來，還請幾位花靈擔待一二。”

我回頭見娜娜還在迷茫思考中，月綿低頭飲茶，一副不乾己事的樣子，隻得起身行禮道：“我們幾個初登蓬萊，並未能有幸與貴侄女同行。倒是承蒙她相助頗多，小靈千圍這廂有禮。”說罷又通了月綿、娜娜的姓名本命，說到娜娜時，她的名字我實在說不出，還是她自己補了上去。

言畢，雪鵠與她相見，她又招了身邊一直跟隨的少女道：“雪磯過來，與你姐姐打個招呼。”

那少女十歲出頭，生的細巧玲瓏，新筍尖下頜，水紅一點唇，銀灰長發在額後梳攏做雙鬟，自美人尖有一縷白發，抿在額上一彎。修行尚淺，一望而知是位白鷺仙靈。走到雪鵠身前，卻不言語，隻是躬身做了萬福姿勢，一雙杏核水目，靈透欣喜望著表姐。

雪鵠摸摸她頭頂心道：“怎麼？還是不能開口麼？”

那嫦憬喟歎道：“也不知是小時候那一次碰傷了還是怎麼，人家彆的白鷺靈我也見過，都是修成人形慢慢就有起色了，誰知她依然是那樣。”

雪鵠麵帶頑皮道：“必是隨了姑丈。女兒隨爹，人之常情。”

嫦憬“嘶”地一聲，笑罵道：“無禮！看你姑丈教訓你！”

雪鵠道：“今次靈關若還是過不成，我便等不得他出關。他隻有三年之後再教訓我了。”

她靈關一句話說出口，連一直置若罔聞的月綿也抬了頭。我一向隻知花靈可應召上蓬萊島，至於上了蓬萊做些什麼，卻不清楚。

嫦憬娥眉微蹙道：“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有什麼牽掛。但這蓬萊三關不是虛設在此處給你玩耍的，這次若再過不得關，休怪我同你爹不顧念你年幼。”

雪鵠嬉笑：“急什麼呢姑母，我再修煉百年，豈不是更有把握嗎？”

嫦憬氣呼呼地哼一聲，一揮手道：“你就鬨吧！”

又笑著招呼我們幾個：“家務事叫大家聽煩了。在我這裡小住幾日吧，西邊跨院廂房已給你們三位小姐準備好了，這就可去歇息。”

我知道這是要我們先回避一下，便和娜娜月綿起身去後院。

本以為隻是平常廂房，近得跨院中著實吃了一驚——那三間廂房圍出一個小院子，院中靠右手間是極小巧一泓池塘，凹凸有致，池中墨綠團團托出一朵煢煢白蓮，月綿欣喜地快步走了過去。中間一座廂房並未關門，一掛紗羅綴水晶的門簾掛在門楣上，那金紅的花紋，與娜娜身上的衣衫一模一樣，娜娜高興地拍手歡呼，一陣風兒跑了進去。

左手廂房自然是我的，推門進入，隻見床桌擺設，無不與我原先的居室毫無二致。我心中驚訝，越思越想越覺得應該向主人家道謝，隻是不知主人如何安排。

一般仙靈都要日日修行打坐，今天日已西斜，隻怕這主人家正在修煉，打攪不得。

在屋中禪床上左右磨蹭，一下午也坐不安穩。天將擦黑，隻聽院外裙佩輕響，緊接著輕輕叩門聲響起，嫦憬溫柔地問：“千圍小姐可方便？”

我急忙開門，嫦憬立在門口，抬起指尖輕繞，一根根半透明的羽毛層層疊疊圍繞在我們四周組成一個不透聲音的結界。

結界合攏，她微笑著開口道：“若我沒有認錯，你便是洛陽城西肴山的素千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