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蓬萊(一) 這蓬萊島乃是仙山,平時……(1 / 2)

千山四月天 清深不壽 4537 字 10個月前

我醒過來的時候,躺在沙灘上,舌下含了一片薄荷葉。那黑麵黑衣的神君站在一邊,身後恭立著兩位花靈;見我要起身,擺手道:“不必。”又對那二人道:“我在這島上還有事務,不然本不該送你們到這裡。你們便在這裡自行曆練吧。”

說罷轉身而去。

那個背影,烏黑長發上一枚毫無雕飾的墨玉環扣,黑衣飄擺。我不覺恍惚,為何這般熟悉?

不及多想,我心內憶起剛剛見麵便昏倒的場景,隻覺不該這樣無禮輕浮,羞愧且懊惱,急忙起身,低頭向那二位同來的仙靈行了一禮道:“芍藥小靈素千圍,叫兩位姐姐久待,失禮了。”

“如果不是你,那他不送我們上岸也,謝謝你,我們。”一個女聲歡快輕靈,如玻璃鐘叮當悅耳,但是說出話來卻顛三倒四,抬頭看時,是一個異族女子,烏黑的一頭卷發披在肩上,碧眼朱唇,遍身綺羅紅底金花,鑲著細小的寶石,手腕和腳腕上縛著數道金鈴鐺串,肌膚豐腴,笑容甜美,“海娜.依茲迪哈爾,我的,名字,幸福茂盛的花。我是……那邊,西邊來的,地方,叫,波斯。”

她一邊繼續拚湊著漢話,一邊用手比劃著西方天空,手勢姿態如同舞蹈,金鈴鐺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

我被她說的,有點昏頭轉向,勉強聽懂了大概,趕快笑著猛點頭。

另一位花靈隻是站在一旁,白衣綠裙,青絲編做發辮,直垂到地上;安靜地小聲道:“她是da波斯菊。我是蓮花,名叫月綿。”

我趕快低頭行禮。

月綿隻是禮節性地輕點下頜,那個什麼娜什麼爾揮手指著海邊大聲說:“我們,更快!看!”

回頭一望,原來眾多花靈隻是送到近海之處,便要各展神通上岸,隻是這蓬萊島外波濤洶湧,風急浪大,小小花靈駕雲多是隨風飄擺,甚為不易,多有一個浪頭拍入海中,再在水裡狼狽求生的。

這蓬萊島乃是仙山,平時在海上隱現,難覓蹤跡,每隔三年在東海上空顯形幾個時辰,摒撤結界,是為了讓各路修行的仙靈上島曆練。唯有花靈一族,受九重天所恩寵眷顧,每至蓬萊臨海便有下詔,由使者將受召的花靈接到蓬萊極近的雲端。餘者各路仙靈,則都是離鄉背井,跋山涉水,跨越東海而來,又多有那靈力修為不夠的,在靠近途中,忽然仙山遁隱,尋不見了方位。

看來剛才那位上使,是看我昏沉不醒,這才送到岸上。

我回頭問道:“請問這位……娜娜姐姐,可知方才那位仙官上使,如何稱呼?”

娜娜明顯需要反應消化一陣,才能明白我的問話,回答道:“他,四月。他不說,我聽大龍叫他,才知道。”

唔,原來他叫四月啊。

我總覺得,心中對他有感激愧報之情,卻連之前見他都不曾記得,這是為何?

“你說不認識他?誰信!”耳邊涼涼飄過一句,語音低微,那月綿兩眼直望著海上,閉了口,好像剛才不是她說的。

我心中發怒,卻知道這是惱羞成怒,況且又解釋不清,不應再多說,隻得垂目不語。卻更加疑惑,我之前與他若有淵源,怎麼會絲毫也想不起?而且我是如何應召,竟也是一點記憶也無。

我正在與自己腦筋較勁,那海上諸靈中有機敏的,已登上岸來。最先上岸的是個高瘦男子,一望而知並不是花靈。甫一上岸,還未站穩,看到岸上站著我們三人,歡叫一聲,拎著濕噠噠一身灰袍,赤了兩條細長腿,高腳鷺鷥似的一提一提跑過來,大聲招呼道:“仙姑!幾位仙姑萬福萬壽!”

離得近了,隻見高顴骨,黑麵皮,兩道彎眉,一雙蚯眼,尖嘴猴腮,嬉皮笑臉一副登徒子相貌。

我凝神明目,要看清他的本命。一旁月綿早已飛快地甩袖躲到娜娜身後,小聲道:“這些蓑羽鶴,最是醜怪,叫他快走!”

娜娜不說話也不懼怕,隻是側了身,叉著腰,睜大一雙美目,不屑地瞪著那灰衣男。

但她雖然目露寒光,卻仍是明豔,無論怎樣凶悍,總還是如個甜果子似的誘人。那蓑羽鶴精依然湊了過來,腆著麵孔作揖道:“鄙人修行千年,曆儘艱險到得蓬萊,得遇仙姑,這乃是,嘿嘿,乃是萬年難得的緣分。鄙人名叫遊成佩。”

“今日蓬萊仙山臨海,各路精靈毓秀儘集於此,遇上我們幾個實在沒什麼稀奇。清這位仙靈還是先把衣衫暖乾吧。”我隻得硬著頭皮回禮。

隻聽月綿在背後嫌棄道:“請什麼請!跟這種老鳥有什麼好說的!”

她聲音不大,大約我和娜娜聽得清楚,我知她方才心內有些不平,便低頭斂首,不再多說。那遊成佩大約聽不清楚她說什麼,隻是聽出她嫌惡,訕訕抖著衣上的水,轉頭去看海邊。

海邊又爬上來幾個修行者,其中有兩個男花靈,一個一眼看去可知是海棠花靈,另一個卻看不分明,上岸並不多言,隻是施法弄乾身上的衣服。稍遠些有一位看不清樣貌的女花靈駕雲飄落,落了地目不斜視便向海邊樹林中走去。並又有幾位獸靈美女,眼目流盈,身材玲瓏,上了岸互相擦拭身體。遊成佩兩眼冒光,一步搶上前去兜搭起來。

隻見遠處空中一道白光,一閃之間已然近在眼前,一個人影落在地上,這才看清;眼前的人雌雄莫辯,神采飛揚,一身勁裝銀光閃爍,頭頂上戴著掐銀絲的九龍含珠冠,一簇龍眼大的東珠顫巍巍耀人眼目。這人正在細細拍打著身上塵土。隻聽得一聲虎嘯,啪的一聲,方才那遊成佩整個人飛起,正撞在這白衣人身上。兩人做一堆,向我們三人這一邊摔了過來。

我嚇得連忙猛向右一跳,娜娜也猛向左跳。那月綿躲在娜娜身後,又是背對,冷不防回頭已來不及,叫那兩人一推一滾,呀地一聲,也跌落在沙灘上;登時爬起身來周身顫抖,手指著那兩人,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那白衣人也站起來,一邊厭惡地猛拍塵土,一邊向月綿道歉:“姑娘莫怪,方才是我碰在你身上,並不是他。”

說著將手在胸脯上輕拍一下,月綿吞了聲細看,隻見那白衣人麵白無須,咽喉無結,這才放下了心來,緩緩擦拭眼淚。

娜娜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看著月綿,我急忙將她拉過來,解釋漢土中原,男女之大防。但心中不住思忖,修道花靈在凡人眼中皆在教化規矩之外,隻要不入凡塵,一些碰觸無傷大雅便可,並不至於如此哀戚啊。是否大約她生在那高門大戶的亭台樓閣之中,頗有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