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閣空 小道人叫你要真,誰知你真起來……(1 / 2)

千山四月天 清深不壽 5063 字 10個月前

聽得無酌兩個字,渾似耳朵貼著聽了佛寺的鐘敲一般,腦子裡嗡的一聲鳴叫不已,口中發苦,心裡發怯。我扶著迸跳的太陽,睜大了眼看那道人,卻絞儘腦汁,硬是想不出在哪裡聽過這兩個字,生生看不出到底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若說我有哪些日子記得不清楚,似乎應召前這一半天之內,有些對不出的事。但我一向自問,並不為膽小怯懦之輩,這一半天,又能有些什麼事?

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娜娜拉著我,手向上指,問道:“我們,爬山?”

我們兩人自然是沒主意的,又再齊刷刷看著雪鵠。

雪鵠道:“我背她爬上去吧。”

我和娜娜異口同聲:“那怎麼行!”

雪鵠不答,施施然伸手扶著月綿,就掐她的人中。

我連忙道:“雪鵠姐姐對我們的照顧已是不少,這徒手攀爬峭壁,絕不是等閒事。還是等十二個時辰醫好她的手臂……”

“我心意已決。”雪鵠打斷我,目光堅毅,口吻淡然,手下一個加勁,月綿人中上登時出現紅紅一個指甲印,赫然醒轉過來。

“可是……”萬一你背著她上這山崖,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對嫦憬伯母交代呀!

雪鵠一抬頭,盯住我道:“我這麼說吧,三日之內,我要在第二關失手。在我姑丈出關之前回中土去。你們不跟我上,就回去,明兒再來自己闖吧。”說著就要把月綿扶到我手上來。

我手忙腳亂地接著月綿,聽得驚詫莫名,她計劃好要在第二關失手?怕她姑丈攔阻她回去?登蓬萊如許多次,竟可這樣兒戲得不成?我又不能回答說要跟她上,那明明是用她和月綿的性命冒險;又不好說不跟,這一日跟不上,後麵幾關,隻怕更加迷茫。

一旁那叫做無酌的道人插口道:“可否這樣,讓小道人背這位仙姑上崖如何?我的力氣想來比雪鵠上仙充沛些。”

月綿雖然剛醒,卻也聽懂了,登時嗚地一聲,大眼睛一眨,淚如泉湧。

我略覺得有些不妥,方要攔阻,那無酌回了眸子,定在我雙目之中,臉上並無一絲變化,那眼神裡流轉的笑意卻深重明亮,而且帶著戲謔,像要逗弄我怎麼,又像瞧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的神氣。我一口氣摒住,不及言語。

雪鵠已淡淡然垂眸道:“月綿你自己來選。要麼我背你,咱倆可能一齊掉下來摔死;要麼他背你,稍微穩當些。你若都不要,還有一條路,就是我再把你打昏,那就由不得你選了。”

月綿羞恨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銀牙一咬,雙眼一閉。

無酌當即抽出幾根牛筋抽的繩索,背起了月綿,將她的腰與四肢捆縛在他身上,牢牢捆束緊了。月綿隻是閉著眼睛飲泣,並不說話,要她抬手動腳,也都乖乖的。

一旁雪鵠招呼娜娜將身上零零碎碎的金飾品收起來,絲羅嫋娜的燈籠褲縛窄了褲腳,曲彎黑亮的波浪卷發梳攏在腦後。我也收拾了身上衣衫,將一些絛子帶子係緊,扣兒藏了起來,莫要鉤掛在哪個岩石犄角上。

準備妥當,雪鵠揮手向上一指,高崖上一陣冷風吹下,凜冽地穿透我們的身體。

“爬上去!”

雪鵠一聲令下,我們各自尋了合適的石塊攀爬而上。

這山峰很是陡峭,雖不是直上直下,也隻得前傾少許。雙手攀著石塊,猛一用力時就有泥土滑脫。抓了野草的根莖,卻也不見得多麼穩牢,倒勒出了一道道血印子在手掌上。手上不得用力,腳下又不停地打滑,有幾回險些跌落。我隻得稍微地運著勁兒扣住,穩當了才敢用力地攀上去。

雪鵠爬得最快,已在我們上方很遠,動作敏捷流暢,輕車熟路。我儘量伸長手臂,卻每每運一運力氣才能動作。娜娜在我左邊,一雙白嫩小手,一點一點地夠著離自己近而穩妥的石頭,不往遠處伸展,但是倒騰得飛快,見我在看她,展顏笑笑。

無酌負了重,是最慢的一個,在我右邊下方,山風冷冽,他的頭發有些淩亂,撲動在臉頰一邊,可以看見他的眉頭緊皺,似乎十分不滿煩惱這樣辛苦的攀爬;月綿緊閉了雙目,似乎是無知無覺狀。我心裡有些疑問,按他的說法,他是山野中修道多年之人,並不該未經曆過這等事才對。但話也要說回頭,也不定是曆經的多了,不得踏雲借力,反而愈加厭惡吧?

遠遠地看到十幾丈下方的山崖腳下,已有二三十個前前後後聚集了,也要攀爬上來。

這山雖高,但立在平地仰頭可見山頂的樓閣,總不至於爬得太久。我爬到一半,雪鵠已白衣飄揚地立在崖頂,低頭道:“手穩些。快點。”沉吟了一下,又道:“莫要回頭,你們後麵有人追上來。”

她話音還未落,隻聽下麵一聲驚急的慘叫,又有金石之聲急促地叮當作響,聽那聲音緩緩地近前上來,又是驚叫連連。我未及回頭,無酌語帶焦急,大聲道:“快些!”

我原本節奏分明,被兩人輪番催促,心神一分,登時手忙腳亂,腳下踩的石頭鬆動破落,喀啦一聲便落空了下去。

我在急速的下落之中目眩尖叫,在迷亂的下落中手足亂蹬亂劃,忽然腰間一股猛力,回過神來,竟然已停住了頹勢,隻是下滑了半丈來許,正正在無酌身旁。他的左手緊緊扶在我腰上,我這樣急速的下墜,他居然單手阻住,而且絲毫無損他負重的攀登!見我盯著他看,無酌唇角微微一絲笑痕,便鬆了手,要繼續爬上去。

我反手抓住他的衣襟,要開口,卻想著他背後還背著月綿,雖然她閉了雙眼,但我說什麼,她聽得見!

無酌!你如何怪力如許?莫非你的法力未能被這天地混成之陣勢褪去嗎?

手裡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我瞪視著他,充滿疑問。

他卻隻是舉重若輕地微笑,又是那個恍若看著天真小女孩的神氣,伸了手出來,在我頭頂上拍拍,使了個向上的眼色,回過頭又向上爬去。

我扯住他衣襟的手,更加抓緊,眼光中已帶憤怒。你乃是一介凡人,修為再高,無非是二三十年的閱曆,我成靈千年,何曾輪得到你將我當做個小女娃兒看輕!

他卻將指尖在我手背上輕拍一點,我隻覺手掌中微微酥麻,那人竟已擺脫了拉扯,向上爬去!

我要再追時,心知實無法再糾纏,雖然無限狐疑,仍不再抓他,也繼續爬上去;攀爬之暇,一頭冷汗不及擦拭,尖起了耳朵聽下麵的情形,方才那金石釘打之聲,竟是慢了許多。

終於到了崖頂,雪鵠伸手,先後將無酌與娜娜拉了上去,又與娜娜一齊拉了我。甫一站定,我便低頭去看腳下追上來的人,隻見碌碌二三十人,其中一個,雙手握著兩柄峨嵋刺釘在岩壁之上,滿頭鮮血,向上緩緩攀爬。我驟然想到剛剛被我踏脫的石頭,不由得嘶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