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井靈(二) 我隻覺氣噎激心,揮掌便……(2 / 2)

千山四月天 清深不壽 4268 字 10個月前

酒過三巡,嫦憬夫人忽然起身言到,齊聚乃是難得因緣,府內備了歌舞,以記此番交會。說著話,一班小侍帶了齊齊的笙管琴簫上來。又有一名未留頭的小黃鸝精靈,呀呀學唱,婉轉歌了一番,其音甜澈靈韻繞梁,不勝描畫。

黃鸝方去了,眾人皆讚賞不已,娜娜拍案挺身道:“我也來!”

說著將指在廳堂中央一圈,地上赫然出現了三尺大小一張圓毯,斑斕多彩,娜娜足尖在地上輕點,飄然飛起,落在圓毯中心;十指一掐,半空裡降下幾部怪異未曾見過的樂器,竟是自行叮叮咚咚彈奏起來,異邦風情油然而生。

但見娜娜雙眸如寶石流光溢彩,紗衣軟擺,柔足點點,斜肩頂胯,隨著那鼓點樂聲活潑潑搖曳跳動起來。舞衣輕盈如朵朵浮雲,笑靨妍麗如鮮花盛放,身姿姣好如柳絮旋風,玉臂輕舒,裙衣斜曳飄飛,一忽兒袖兒縫間露出一段藕臂,一忽兒麵紗攏下泄出一汪笑渦,足踏手舞,金鈴叮當,響徹屋宇。登踏騰挪之間,心隨舞動,舞隨曲轉。端得是:蓬斷霜根羊角醫,竿戴朱盤火輪炫。驪珠進珥逐龍星,虹量輕巾掣流電。潛鯨暗嗡笪海波,回風亂舞當空霰。萬過其誰辨終始,四座安能分背麵?

此舞至興,舉座莫不拍掌叫好,擊節而樂。卻見娜娜手內一遞,一道彩紗淩空飛出,越過幾案落在四月膝頭上。娜娜手鞠輕紗,舞動不停,眼波飛送,卻是殷殷切切拗著心意要邀四月同舞。

四月見狀一愣,雖是少有表情的人,也能看得出尷尬不已,端起來的杯子也不知喝還是放,急中生智,一鬆手,將杯子至於了輕紗端處,起身笑道:“多謝仙娥歌舞勞動,就請滿飲我這一杯!”

話語間手掌微托,輕紗被飄搖搖送回了娜娜身邊。

鼓樂未停,旋動未止,娜娜一抬手解下麵紗,將腰肢向後微彎,仰麵朝天,輕紗挽住的杯子高舉傾下,酒汁淋漓,在舞動中落入娜娜口中。滿杯落肚,再抬頭時,娜娜唇角一點朱紅舌尖輕舔,長睫微光,霎時連我們幾個女靈也心動不已。又見她將輕紗一甩,杯子拋一道弧線又回到四月手中。

隻見佳人縱舞之中略帶微酣,粉麵含春,秋波橫蕩。擊打的鼓聲瞬間變作胡琴婉轉,舞姿也由躍動化作曲彎柔美,一時臀轉乳搖,紗衣飄蕩如波浪翻湧;一撒手,周身化出無數彩帶,四麵飛去,各人座前皆有一條。

我心裡有些忐忑,尚未動作,雪鵠已伸手拉住彩帶,飛身躍上舞毯,舒臂揚眉和她共舞做一團;琥珀和雪磯兩個小孩巴不得有人帶頭,手拉著手跑將上去;我連忙也加入舞池,風離緊隨在我之後,一身銀花,晃得如火樹一般。連嫦憬夫人,縱未下舞池,也拉著佟大仙的手,二人隨著樂聲搖晃,樂不可支。

卻是隻有伸向四月的彩帶,半日也無回響。

娜娜索性越出眾人,舞蹈至四月麵前,足下金鈴晃,手上輕紗舞,麵龐曼飛霞紅,笑容裡是一汪甜水兒,就隻求你喝一口,不會醉,不會疼,不會傷,你隻要喝一口,她就可以滿足地綻放萬道花雨,隻為你觀時眼中一絲笑意。

但四月卻端坐不動,麵沉若水。

娜娜並不肯甘休,見他總不動,伸手就去拉四月的手腕。四月原將手搭在腿上,見娜娜的手伸過來,急便躲開;娜娜是舞動中伸手拉他,他這一躲,自然身形不穩。我隻看到她有些搖晃,在他身上扶了一下,即時便飛快地彈了起來。

四月麵目激凜,驟然起身,紅著臉扭頭就走,杯盤被這氣勢一震,劈啪倒落不少。娜娜呆立在當場,半空裡演奏的樂器一個接一個落在地上,一時間滿堂鴉雀無聲,隻有四月急促的腳步聲音漸漸遠去。

娜娜睜著一雙大眼,怔怔站在原地,眼淚就那麼在眼眶裡轉啊轉啊,滿麵都紅的不像樣子,硬是沒叫那淚珠子掉下來。我與雪鵠慢慢湊過去,一左一右,一個拉在她手上,一個扶在她肩上。過了許久,她身上才微微開始打起顫來,越顫越大,一回頭抱住我與雪鵠,撲在我倆懷裡嚶嚶地大哭了起來。

月綿立在一旁,蛾眉顰顰,要勸又不知怎麼勸,拚拚湊湊,好容易吐出一句:“娜娜,你莫傷心。他……他……他這也是顧及禮數。”

一提禮數二字,娜娜似是連著昨日表白,帶著昨夜放香,都提起來了,登時狠狠把頭臉給埋住,哭的連氣也喘不均勻了。

月綿徹底沒想到她勸一句是這個後果,一張小臉又是詫異又是委屈,急得煞白。

風離見勢頭尷尬,連忙打圓場道:“娜娜想是歌舞累了,雪鵠千圍,你二人送她回房去歇一會兒吧。你們傷的也重,躺一躺也是好的。若有什麼要的,我們叫人給你送去。”

月綿見獨獨不叫她,臉上有點掛不住,待要開口說一起回房,卻怕顯得小心眼了,一時嘟嘴立在那裡。我心內隻顧著生氣,未想出門道來。雪鵠道:“就請月綿姑娘幫我們取些飲食帶去吧,娜娜沒怎麼吃喝,雖該辟穀,卻是今日特殊。”

說罷我們便告退出來,邊往後院走,我胸口一股火,騰騰燃燒起來,你對我無情我不惱,你拒絕娜娜我也不該說什麼;但你昨夜借了藥力蓋臉意圖不軌,不僅不覺得自失身份,反而一早來責備我耗損真元救你!這豈不是恬不知恥!這也就罷了,仙家風流也是古今韻事,我受不得,也不該妄加評斷。我救你是我自願,也怨不得你,隻怪我眼岔。隻是你既風流,便該當這名號,何以唯唯諾諾,假裝個端莊樣子唬人!何況今日舉座共舞,你便陪她一曲,也算不得什麼有礙修為清譽之事,為何又要當眾給娜娜沒臉!豈不是欺世盜名,道貌岸然嗎?豈不是假君子真小人,名清高實齷齪嗎?

莫非你真當我輩花靈弱小,無能無膽與你計較不成!

思量至此,我隻覺怒火攻心,血氣上衝,嗓子眼兒發出一陣腥氣,連忙閉住氣,著意喘息調理。

這邊廂我氣得青筋跳,忽然她二人腳步停頓。抬頭隻見那黑衣男子立在後園入口,滿滿當當擋著園門,一動不動。

好狗還不擋道呢!你立在這裡裝牆嗎?

未及言語,隻聽他頭也不回,沉聲微怒道:“我若是你,就好生速速離去。莫要多做糾纏!”

娜娜聽這一句,痛心難當,立時吭也未吭一聲,雙目一合仰倒在雪鵠臂彎之中。

我隻覺氣噎激心,揮掌便向他後頸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