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殺大事之下,兒女情意便隻是細小微塵罷了。我托付四月暗查一事,為了不誤尋找那魔神混沌麾下無酌,卻並未想過與他私相交厚如初。並不防為此事,倒觸了他的逆鱗。三日之後,他本說的是親身來告知我探查之事的,卻隻是送了一封書來。
那書信上細細列了一串人名,雙雙對對,皆是那日那時有了這一道門分開兩半之事的。除開那實夠不上什麼的小仙靈之外,又有幾個名字是單列出來的。問我的主意,是否要羈押或再探。
其中卻有幾個叫我心驚;頭一個,便是那鹿江戰神流風,竟立在百樹宮中銀杏殿前求懇開門整整五個時辰。第二個,又有那百花上神阻了曾向她求親的八極戰神清漣在門外,這叫人憂心的,卻還是其次了。第三個,倒還有一位惹不起的,卻是那龍族方成人的一位小公主,芳名乃是帝君安陵賜下叫做晏妙的。乃是龍族萬年來最為俏麗可人的一位公主。眾人皆稱道她,嬌憨明媚,說話行事起來最是語笑脫俗,伶俐動人。又恰是情竇初開,芳菲婉轉惹人愛的年紀。那一日,也不知是怎樣鬨了故事,竟有十多個龍族少年戰將,湊在了一起,你強我賽,個個麵紅耳赤地求她開門,卻都被她給拒之門外。且那日之後,又一個也不肯說出情由來。
彆個哪怕天尊地貴如九天帝君,倒也罷了,細細查了去,莫要鬨得大了,卻也並不得罪得太大。隻是這三對叫我為難怵頭,不知如何是好。又各自有一段道理。
頭一件,銀杏樹仙段情神君,破了百樹百花二宮之間互不來往的禁忌,日日往來這百花之宮。本就招惹了不少非議之辭。雖是我的朋友,這嫌疑卻也難洗清。然而他的安危,又關乎我那日日想不通的義弟鳳棋。他本是個萬人都入不得眼的,近日來竟偶有為那段情愁悶不甘的時候,可見其中有些緣故。萬中有一,這段情有什麼閃失,豈不是叫我交代不起?
第二件,那百花上神清許琅軒二位,於我有大知遇之恩。若是那清漣是無酌,又與那覬覦禦園花亭之事相連,則百花宮與清許皆在他的計謀之內,這後事不能不叫人擔憂的。
第三件說大不大,說小卻也實小不得,那龍族是守護一重天的大倚仗。去查他族中的尊貴公主,無事便罷,若有失手被他察覺,引起什麼異動,豈非是萬死不能辭其咎麼?簡直是比開罪帝君的罪過還大了。
如此這般,實是叫我輾轉猶疑不已,瞻前顧後了一陣,也終不得一個主意。這時瑜兒卻忽入了門道:“上主,今日的時辰到了,該凝力養元才是。”
原來那日我回絕了四月所贈的寶珠珊瑚,要愈合弱水之傷,便全靠了早先風離所贈在我丹田之內,已少去了一重的銀白芍藥。當年風離也隻是一介花仙,並沒有百花上神的起死回生之術,那一朵芍藥之所以可治愈我的傷損,隻因我當日乃是小小花靈罷了。
如今那八重的芍藥在我丹田之內成長脫胎,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我日夜凝了氣力養元滋長它,便有無窮的靈力輪轉在五內心脾之中。那弱水之傷雖不能瞬間複原如初,也慢慢便有痊愈之狀了。
被瑜兒一催,我連忙收了書信,便大盤在蒲團之上調息起來。卻才入定,忽聽外麵人聲熙攘,鬨騰了起來。
我連忙完了一回周轉,勉力壓下調息正沸的血氣,才按捺了要問時,瑜兒已一頭撞進來道:“上主,外頭都鬨動了,說凰閱神君那裡有好多神君聚在門口,說是今日定要凰閱神君挑中他們一個。小花靈們都跑去看熱鬨,說是逼娶牡丹公子呢!”
逼娶?
想花都雖自來嫁出的牡丹花神最多,一個接著一個,點了還未呆穩便又走。卻是琅軒小主點出凰閱公子,又一連串點了十八個男花神後,才刹住了這個勢頭。花都眾人還都曾寬慰,隻道是男花神總穩當些,不至叫牡丹殿下群花無主,亂頓不平。豈知道竟有爭著奪著,求娶男神這種荒唐的事!
這禍端,卻都是前日那桃花公子韶華下界惹下!他私自下界,以一花之力破冬鬥雪,不期與那魔界尊王顏寒成了一段姻緣。更不想,竟還因此平歇了天界與魔界之間一場動亂兵戈。紅線牽情,本是好事一樁。誰知自此以來,我花都十八公子竟一夜之間名動九天。有那一起早先垂涎覬覦的,有色心沒色膽的,礙麵子端架子不肯啟齒的,也借此事撕破臉鳧上水來了。
十八公子為首的一個,便是我家主君牡丹公子凰閱。卻他是個最不肯斷袖的。桃花公子一事之後,單是那日我在那裡閒坐沒一刻,話裡話外客氣著,留著麵子撇著軟釘子,就替他哄走了四五搭子親事。
誰知今日,竟湊齊了腆著臉來了!凰閱向來溫懶,心裡頭主意正,卻不愛同人分辯。若把他這寧折不彎的君子逼急了,倒隻怕出什麼意外驚人之事。
我忙整了衣襟,就一陣風趕去牡丹殿。這牡丹殿相離芍藥殿,卻也不遠,轉過幾道朱樓遊廊,繞過三座瓊瑤花台,眼望著轉個彎便到了。忽然迎麵轉出一人,看見我,就大聲道:“千圍!你這是去做什麼?”
看時隻見,白袍蟠龍繞,銀冠遊雲盤,俊眉下一雙飛目,卻是鳳棋雙臂輕舒,攔住我道:“四月在那邊呢,你還是莫去為好。”
我聽了此言,便發起怵來。若去了,見著他難免尷尬;要不去時,那凰閱即是我的花君,又是於我有大恩惠的好友,如何肯棄他不管?
鳳棋見我焦急,眼梢神色一飛,便黠笑道:“不如我替你去?”
“這如何替得?”我搖頭道:“一來去助牡丹神君是我的本份,縱說錯了什麼,話撂重了,也不過是忠君之心,再則我是個女身,即使有些歪話,也不礙什麼,不會落人詬病。若是你去,名不正言不順,又叫你落了什麼把柄,豈不更糟了?二來,我一時不見四月,豈能萬古不見他?我不瞞你,如今我們要查找無酌之事,少不得見的。縱我再尷尬,也總躲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