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月,旁的我解不出,這事若我還解不出,當真是我不知你為人了。
四月見我執意不肯偷生,隻是一味問他意欲何為。雖百般不說,卻終究頂不過我問他百遍千遍,又加上我知道他的心思,更加軟硬不吃起來。憑他怎樣氣我哄我,硬要問出他心中的主意來。這樣來回多次,他也吃不消起來。
“我可告訴你一件事,但你不許再問旁的。”
“好!”
四月揮起烏黑雲袖,滿室綻起雲霧阻隔聲音,悄聲湊在我耳邊道:“我已知道無酌化身何人。”
“什麼?!”我一驚而起,抓住他的衣袖,“是誰!”
問完這句話,抬頭看見四月一抿微笑。忽然反映出來,他說告訴我一件事,又不許我問旁的,為的便是不告訴我無酌身份!!
“你…………這……”氣得我恨不能撕開他的嘴看看,那裡頭含著的話是什麼!
四月卻看著我氣急的臉,溫溫笑了起來。
何苦……你既護著她,何苦護著我?既然護著我,又為何不肯告訴我,她不是你所情願……喜憂相加,如滾水裡倒了一碗涼水,便隻得溫吞平淡起來。我細細一想,便知他這樣告訴我的意思:“你既然肯說,必定是有擒他之法了?”
“有是有的。”四月就點點頭,”卻隻有五分成算。”
五分……若說對無酌這等狠辣狡猾、修為上乘的潛藏之仙,五分也算多了。卻又因他危險之至,五分……似又顯得頗為不穩當。
我隻得忐忑問他:“可否一道?”
四月長歎道:“說有五分,乃是因為此中一名關鍵之處,要靠安陵帝君幫忙。”
什麼?安陵帝君?
“無酌乃是魔神混沌麾下,想必帝君也不肯輕易放他在天庭任意妄為。隻要擒獲他的把柄,不怕帝君不幫幫我們才是。”我這邊忖度,道與四月。
四月卻搖了搖頭,道:“無酌這一番要行一件事,卻是帝君心中想做又不能做的一件事。”
帝君貴為天尊,如何有什麼想做又不能做的事?莫非是……清許?
“是,正是清許。”見我臉色陡變,四月已知我心中明白,便點了點頭,接下去道:“無酌即將趁這一回西王母蟠桃盛會,為清許上神設下迷酒,想必是要攝化她身上被封住的天地之神的精魄,攜下魔界,去與那魔神助益。”
“那……你是說,迷成清許上神一事,帝君因著心有旁騖,也許不會阻攔?”
“恐怕是。”
“四月,這便是你不通了,此事安陵帝君斷可助得我們的。”
四月見我胸有成竹,便問:“怎解?”
“你隻道帝君安陵帝君覬覦百花上神,怎麼不想,既然他為花期設下封印,封她成為清許,又怎麼容旁人染指!四月,此事若報與他知道,必定可得善終。”
一時計議定了,便各自行事起來。那無酌經四月追蹤探查,乃是尋了仙草靈泉,釀造仙酒,意欲在蟠桃會上,以佳釀奉上。清許向來是愛飲之人,尤喜甜冽清口,那靈泉佐以青果之味,必定是最對她胃口。叫她見到,豈能放過?如此便是他的計策。
此事要攔阻,難就難在我隻是百花宮下一名小小花仙,並無資格去那西王母的蟠桃宴上。待要告知琅軒小主時,又恐他不肯讓清許去,空放了大好的機緣錯過。是以我與四月這邊,便托了鳳棋,段情二人。這兩個,一名九天巡查,散開落網去織羅無酌所到之所取之物,一名包打聽,四下尋他問過何樣仙藥,取過何等香露。隻是這三個倒齊心,個個嚴嚴閉著口,硬是不肯告訴我那無酌卻是九天上何方的神聖。
一時西王母蟠桃盛會的請帖降下,果然百花宮上下隻得清許上神一封。連琅軒小主亦不能隨從,聽說琅軒小主曾私下奏請隨她同去,卻還未到安陵帝君岸上,就被那蘭妃給駁了回來。
唉……恨隻恨她在君王側,枕邊風強過任何。
如此這般,那蟠桃宴會一日,琅軒小主切切囑托了清許上神“不可貪杯”四個字,萬般不舍,千般不放,一張小小麵孔憂心忡忡地,在那百花宮門口將清許上神送了出去。恰如個古稀的老人附入小兒身形一般,煞是奇怪。
此時百花宮下,凰閱、韶華已去,蓮花,杏花二仙門風擾動,閉門不出,其他諸般花仙,皆列立兩廂恭送上神。我與白英便上殿前階上去,攙扶了身著大禮服的清許上神——她最是穿不慣這個的,不扶著,上下個樓梯,還不知摔成什麼樣兒。
一時雙手攙在她臂上,我便將長袖掩了手,一雙指頭略動一動,便將她腰帶上輟的一顆大珠子卸了下來。凝光成物,又換了一顆在上頭。一時動作完了,已走在階梯下頭,再飄行一段,便要送出百花都城去,我們便不得跟隨,隻好看四月那一方如何護著她了。
這時從那後影看去,雖白衣長裾上銀鳳百花,恢弘煌麗,青絲如瀑上裝輟珠玉,富貴尊榮,卻顯得那單薄背,窄窄身,竟真應出一句:長歌回舞泣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