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兮手托紫砂盞,牡丹茶霧中,臉上一抹窗欞裡透過來的陽光極明,照在他臉上,直撩得一雙眼,那樣的黑白分明。一時堪堪隻覺舊事如炫目煙霞一般,霎時都飛過眼前。
“花期等了帝俊幾百年,等來蒼梧。她那樣護著琅軒,究竟是明珠另許,還是不改初衷。我們並不知道。你要幫這牽紅線的忙,這裡頭的舊事,也該知道才是。”泰兮說罷這長長一段,一雙俊目中多少有些疲憊感慨,飲著茶,便望向窗外無垠天海。
“如此,倒多謝泰兮你告訴我……”我扶著心口,聽的迷迷糊糊,理了半日,方想明白,原來花期等的是帝俊,卻變了容顏性格記憶,與琅軒私奔下凡。但是不論如何,清許現在已經選了琅軒。安陵若要害他們,必定我不能袖手一旁。
一時暗地裡送去了泰兮。我便照著已定了的計議,照常助著白英打理些花都事務,與鳳棋、段情兩個嬉鬨,又經常選了各路的珍玩寶物送入那蘭妃的紫沉宮去,假意逢迎,為的是我早算準了,她過兩日,必定有替我說話的時候。
這一天行走過花都之中,隻聽身邊絡繹過往的小仙靈都在說些天絲、人間之類。神情躲閃,偷偷摸摸的。我心內便知事已成了五分,此時喧囂已起,要壓服下去,終究要有個辦法的。
一時正低頭想著走著,拐入了一條僻靜的街巷,眼前忽然籠蓋陰影,抬頭時,卻見一高大身影,一身黑衣,沉靜如冰。竟是我多日避而不見的人。
“什麼事?”我將頭轉向一邊不看他,既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日來找我,必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卻也終於直接一回:“有很多事,你誤會我了。”
我一時便沒忍住,冷笑了一聲道:“你若說了,我必定不誤會你。誰讓你不說,自然是你也樂得由著我怎麼想。”
若論鬥口,他再不是我的對手。我牽起裙擺,便要繞開他走自己的路:“你無事,我有事。我便先走了。”
“等等!”那人出口聲氣,倒也聽得出幾分焦慮急躁。難得!難得!
“天絲之事,你在百花都內,可知道什麼蛛絲馬跡?”
我回頭,上下瞧了瞧他的臉:“安陵帝君叫你來探查,你怎麼問我?敢情我是你的眼線細作?”
“你……”四月急得有口說不出,皺眉咬牙道:“我是偷偷過來,提你一句……你要知在天上,不隻有無酌一個虎視眈眈。”
“你還敢提無酌。”這次我便真的冷笑出來,“那蟠桃宴上給清許上神敬酒的清漣,可是無酌?我離得遠,隻見到身形,連個正臉兒都沒瞧見。你那時號稱要等他敬酒,誘捕給安陵帝君,怎麼倒連個人影也沒了?此時倒來跟我說這些,回去跟你好生護著的那月綿說去。”
自有那分離之事,我卻還是頭一遭這樣直率地排揎他。早先是念著麵子不好扯破,如今他不顧我百花宮,我又何必顧及他的神仙體統?一頓數落完,我扭頭便走,再不容他多言。
卻忽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鐵圈金鉤般箍住,聽他急道:“我那日被迷在九彎曲連陣裡,三日後才得出來。是我疏忽大意失錯,卻不能說是我著意要害百花宮……”
我掙了幾下掙紮不動,早已氣起來,便厲聲打斷他剖白道:“廢話少說!你快放手!若是再不放,就彆怪我不同你客氣!”
一時說著話,另一手早經揮起,預備著劃下一道弧線,拍平了這討厭的黑臉!
“千圍莫打!”一聲急叫,揮起的手腕忽然叫人擋住,眼前一片金綠雪白一晃,再看時,乃是段情鳳棋二人割斷在我與四月之間。段情笑嘻嘻伸著手,隔住我揮起的掌;那邊鳳棋握在四月手腕之上,輕輕用力,便勸得四月鬆開了手。
“千圍,怎麼這般火氣大?”鳳棋搶先開口。
“有登徒子意圖不軌,我豈有不火氣大的理由?”我直口諷了出來。
段情卻道:“隻是你當真冤枉了人,怎麼不容人解釋呢?”
我抬頭便瞪了四月一眼,學會搬救兵了麼?
一旁鳳棋輕輕將我扶著,聲音不大不小地道:“這事確不怪四月神君,那日我二人也給迷在陣內。入那陣卻不是旁人害的,乃是那紫沉宮中之人。”
蘭妃?
是了,即便醉酒,若無人從中鬨動,總不該鬨出那等大事來。那日她將我百花上神扶入了她的宮室,瑜兒曾探得那蘭妃掀了清許上神的麵紗,認出了清許就是花期!但此事細說又是如何?清許上神那樣性子,就便明指著她說是花期,她也總不至於殺人滅口,怎麼便用點鳳筆重傷了她?
我滿腹狐疑,還未問出口來,段情已獻寶似的道:“那日花期重來之事,我已儘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