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來到前廳,蕭玉堂已經等候多時。
對方側目看過來,目光在薛雲妙身上微微一滯,隻是短短的一瞬間,薛雲妙卻覺得那目光刺骨冰寒,好像能透過她看見什麼。
“雲妙妹妹。”蕭玉堂溫和關心道,“幾日不見,身體可好多了?”
“……多虧玉堂哥哥,已經好多了。”
“玉堂兄這是隻能瞧見我妹妹嗎?”一旁的薛洄不高興了,上手拍向對方胳膊,“這還有個大活人呢!”
蕭玉堂挑眉:“你我今早才見過,自然是要先關心雲妙妹妹了。”
“行吧行吧。”
薛洄就不愛看他這副樣子,將扇子往後衣領一插,腳下生風,“馬車就在外頭候著了,走吧,趁著人多先到街上才好玩兒。”
三人同乘一輛馬車出行,薛雲妙和薛洄坐在左側,蕭玉堂則在對麵。
她和蕭況逢身邊的侍衛李宛童已經約好,今夜戌時到春景酒樓,蕭況逢會在二樓最後一間雅室內等她。
戌時三刻,春景酒樓會有一場影子戲。
前世的那場大火就是在酒樓演完影子戲後著起來的,她沒有辦法直接告訴蕭況逢真相,但若是將他早早引過去,以他的機敏必然會發現異常,到時也許就能阻止大火了。
她覺得自己這番計劃得很好,可還是難免擔心出現意外,心思一直沒辦法定下來。
距離戌時隻剩半個時辰了,她要在這之前脫身趕到春景酒樓去才行。
“妹妹,妹妹!”
薛雲妙回過神,聽見二哥在叫自己,“怎麼了?”
“聽說河畔那邊有燈謎,我們過會兒去玩玩吧。”
她剛想拒絕,對上蕭玉堂的目光,喉嚨一緊,點頭答應。
馬車停在街市口,薛雲妙隨薛洄和蕭玉堂來到人群最是熱鬨的金水河畔邊,這裡擺了不少販賣花燈的鋪子,吆喝聲從街頭一直到街尾絡繹不絕。
雖還未到最鼎盛的時候,但已經有許多男女聚集在此處。
這樣的時節,最適合有情人之間互相表露心意。
就像曾經,她也借著這些萬家燈火向蕭玉堂訴過衷腸……
她抬眸,蕭玉堂的身影隱在喧囂模糊的火光下,近在咫尺,卻又薄涼如斯。
薛雲妙氣息泛啞,扭頭偏開視線。
“妹妹!我去前頭……”薛洄最喜歡喧鬨,走了兩步就忍不住轉過來,卻剛好瞧見妹妹的神情。
“妹妹,你不喜歡這裡嗎?”
薛雲妙笑著搖頭。
“那可能是累了,這樣,哥哥去前麵找找有什麼有趣的沒有,要是沒,咱就回府吧。”
不等薛雲妙說什麼,薛洄的身影已經一溜煙鑽進了人群中。
在燈火明暗交錯下,她對上蕭玉堂噙著溫潤的笑意。
“雲妙妹妹,要不要去猜燈謎?”
“……好。”
蕭玉堂帶著她四處看燈謎,但薛雲妙心思不在這裡,隻能麵上儘力裝著認真,皮笑肉不笑地附和。好在燈謎的難度不大,且來來往往每年都是類似的套路,她很快也能答上來。
可她以為自己裝得很好,卻沒想過蕭玉堂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他能在朝堂那樣波詭雲譎的地方做到左右逢源,又何況揣度她這麼一個閨閣千金的心思。
沒一會兒,蕭玉堂忽然停了下來。
吵吵嚷嚷的街上,他轉過身,低垂著頭,聲音不大,恰恰能讓她聽清。
“雲妙,可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
薛雲妙一滯,沒有說話。
“上回在薛府,還有今日,我都能感覺到你對我藏著心事。我想,定是我哪裡做錯了,你儘可以說,你我相識那麼多年,沒有什麼是不能直言的。”
他字字誠懇,俊美的麵容上帶著幾分焦急和不安。
若換作其他女兒家早已羞紅了臉頰,而在從前,薛雲妙也是這些人裡的一個。
她自小身體病弱,兄長們不敢帶她出去玩,是蕭玉堂每每從外帶了新奇的玩意兒給她,讓她在一方宅院裡也能窺見天地。
她想看市井熱鬨,他專門去學街頭吆喝給她演一出戲;她想要一把好琴,他跑千裡之外尋製琴名手。
幾乎她想要的,蕭玉堂都為她求來了。所以她才會那麼喜歡他,甚至十年來日夜相思,隻盼著將來能嫁給蕭玉堂為妻。
可為什麼偏偏……
偏偏要害薛家的人是你呢?
蕭玉堂,青梅竹馬十年,真心仰慕十年,你也說了沒有什麼是不能直言,可為何到頭來騙了我的,害了我的,都是你呢?
薛雲妙掐緊掌心,指骨青白,忍著洶湧的恨意和悲傷。
“玉堂哥哥……你想過日後自己會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嗎?”
她望向對方,看著那張清雅風流的臉上露出幾分遲疑,接著說自己將來想成為一個仰不愧天的好官。
可他沒有做到。
不僅如此他還害死了很多人,謀朝篡位當上天子,將自己親人的屍首挫骨揚灰。
他愧對天地、親人、恩師……愧對她這十年的真心相待。
“雲妙,你相信我能做到嗎?”
蕭玉堂眉眼彎似新月,就等她一句肯定。
薛雲妙內心譏笑一聲,轉過去,徹骨寒氣凍著五臟六腑:
“玉堂哥哥那麼厲害,自是可以。雲妙這幾日隻是太過疲憊,並非藏著什麼心事,玉堂哥哥不必擔心。”
就在他們說話期間,薛洄回來了。
他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氣氛,光顧著將懷裡的吃食興致衝衝地分出去。
此時街上的人愈來愈多,熙熙攘攘,幾乎要人貼著人才能擠過去。薛雲妙一路被薛洄護在身後,忽聽見幾聲梆子響。
戌時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