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徵一僵,用力拍向大腿,痛恨道:“這都是我的錯!若是我能好好管教那死小子,也就不會出這事了。”
“姚大人不是已經管教過了嗎?聽聞將姚少爺關了半日祠堂,如此懲戒實在太過苛刻了。”
薛雲妙臉上雖然掛著笑,可說話的語氣卻淡淡的,如綿裡藏針,諷刺意味極濃。
姚徵眉頭皺起,“薛小姐說笑了。”
薛雲妙彎唇不語。
隻是另一手偷偷拽了下薛洄的袖子。
薛洄正沉浸於自家妹妹的笑裡藏刀,被拽兩下才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道:“說起來,怎麼不見姚公子?我在京城最喜歡與人交朋友了,聽說姚公子愛玩,恰好我也挺愛玩,想必和姚公子一定也很合的來。”
姚徵略有猶豫,還是抬手,“去把少爺叫過來。”
管家匆匆離去,不過多時,就聽見外頭懶散抱怨的聲音響起。
“我正鬥蛐蛐兒呢,真煩人。”
姚遠汀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撓著後脖子,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內。剛鬥蛐蛐時腳踩過泥地,此時走哪,哪就留下了一路臟汙的腳印子。
姚徵氣得麵色鐵青,牙齒都在發顫。
“爹,你叫我乾嘛啊,來客人跟我有何……”
姚遠汀邊說邊看到薛雲妙,眼睛驟亮,“喲,哪來的美人,長得真好看。”
“放肆!這是禮部尚書薛大人的千金。”姚徵用力一拍桌子,慍怒道。
“哎,那不是門當戶對正好?”
薛洄氣得臉都紅了。
他娘的哪來的狗東西!門當戶對?去他祖宗的門當戶對,竟然敢用那張嘴調戲自己妹妹,等有機會一定要把他的牙全打下來!
薛雲妙倒是沒哥哥那麼氣憤,借機開口:“如今天色尚早,聽聞姚府的園林景觀一絕,那不知是否介意姚公子帶我和兄長看看呢?”
“好啊好啊!”
姚遠汀一拍手,也不顧自己爹還在堂上氣著,領著二人就往外頭走。
姚徵一口淤血快吐出來差點吐出來,他自知是管不了這個兒子,隻能捂住胸口,安慰著自己說,兒子和薛家子女走近點沒啥壞處。
擺了擺手任由他們出去。
這下反倒成全了薛雲妙和薛洄的計劃。
他們在花園裡閒逛。
姚遠汀幾次將薛洄擠到外頭,不顧男女禮數地圍在薛雲妙身邊,問她年齡幾何,可許人家,嘰嘰喳喳地像個麻雀。
“姚公子問這些,是要向我爹提親嗎?”
沒曾想她那般直白,姚遠汀愣了一愣,大笑,“行啊,看來薛小姐也是個恨嫁的。”
“可姚公子似乎寵姬不少。”
他們進府的路上聽到過歌樂聲,管家含糊其辭,隻說是姚遠汀在府裡安置的戲班子。可尋常戲班子裡的姑娘會唱那麼柔媚的曲子嗎?
“寵姬而已,你要是不喜歡我就遣散了。……怎麼不繼續往前走了?”
薛雲妙停步。
身下是座石橋,有數十台階。
“姚公子,這裡有個東西。”
她蹲下身,指著地麵。
姚遠汀好奇地走過回來,瞧著薛雲妙所指之處,可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這沒有啊,你要讓我看什——啊!!”
屁股被人猛一踹,重心失衡,姚遠汀整個人跟蹴鞠似的咕嚕嚕滾下石階。腦袋咚一下撞向地麵,昏了過去。
薛雲妙慢悠悠站起來。
薛洄出了一口惡氣,舒爽地拍拍掌心的灰,發現周圍不少奴婢家丁都在往這裡看。
“妹妹,這樣光明正大會不會鬨出事啊?”
“無事,哥哥過會兒隻管哭就好。”
薛雲妙說罷,也往自己胳膊上一掐,逼出眼淚。
裝柔弱誰不會。
她最擅長了。
姚遠汀滾下石橋的事很快就被姚徵知道了。
一陣腳步風風火火地衝進前廳,剛想尋人訓斥,迎頭撞見哭得梨花帶雨的薛雲妙,又要尋薛洄,結果對方嚎啕大哭更加厲害,頓時滿腔想說的話全痛苦地堵在了喉嚨裡。
薛雲妙手帕擦著淚水,單薄的身子一顫一顫,“對不起姚大人,都怪雲妙,要是雲妙及時拉住姚公子也不會出現這些事了。”
“我兒到底是怎麼摔下去的?”
姚徵看向薛洄,後者抹著眼淚,躲開視線。
……得。
這兩位一個哭比一個能哭,除非是他去找下人對峙才能問出個結果。
剛要抬手,薛雲妙細細的哭聲又響起來。
“但願姚公子不會和我祖母一樣,祖母年紀大了身子弱,經不住那樣一摔,可姚公子年輕氣盛……應該沒事吧?”
姚徵:“……”
這是點他呢。
頂多算一報還一報,事情傳出來了姚府也不占理。
他艱難地擠出聲,“是我兒自己魯莽,不怪薛小姐。隻是今日事出突然,恐怕沒有辦法替二位接風洗塵了。”
“無事,那我們便不叨擾了。姚大人若是需要的話,我們會為姚公子尋最好的大夫來的。”
他一口氣嗆住喉嚨。
“不,不用了。管家,送兩位貴客出去。”
薛雲妙一邊哭著一邊被管家送出了姚府大門。
坐上馬車的片刻,鼓掌聲啪啪響起。
薛洄前一秒還嗷嗷大哭,後一秒笑得肚子快裂開了,前仰後合地道:“妹妹,你何時這麼會演了,剛剛姚徵那張臉我都不敢看,生怕看一眼就憋不住笑!”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是將姚家的手段還回去罷了。”
她擦著眼淚。
剛剛哭得太多,眼睛都發酸。
“不過看見我踹人的家丁那麼多,姚徵去問怎麼辦?”
“即便他知道真相也不敢來薛府興師問罪,姚遠汀受的隻是小傷,遠不及祖母的病情。他是江蘇巡撫,身在金陵,也看重金陵人的態度,此事傳出去了對他沒好處。”
薛雲妙淺笑:“而且下人們將此事說出去,反而對薛家更好。”
“為何?”
薛雲妙娓娓道來,“爹爹臨走前的交代,想來是這姚家有異端,今日的事一出,旁人就會覺得薛家與姚家不和,日後姚家出什麼事也不會牽連到我們頭上。”
薛洄恍然大悟。
果然爹爹叫妹妹來是有原因的,以他的腦子即便能想到這些,可哭也是哭不出來的。
都說妹妹聰明,這病了一回以後,不僅更聰明了,就連膽子也大起來不少。
赴宴不成,二人決定打道回府。
馬車剛啟程,又猛地一停,薛洄趕忙扶住妹妹,緊接聽外頭傳來車夫的罵罵咧咧。
“看不看路啊就往這撞!”
“怎麼了?”薛洄問。
“公子,有個送菜的,不長眼睛差點撞馬上了。”
“小心點,讓他走吧。”
“得嘞得嘞。”車夫語氣一變,“還不快走!”
薛雲妙掀起簾子,看到那送菜的穿著一身粗衣,戴著頭巾,看不到臉,恭恭敬敬地朝他們這點了點頭,然後快步往姚府方向去。
這身影似乎在哪見過。
她的目光一直跟著那送菜郎,見他停在姚府側門前,進門轉身一刹,露出半張臉。
是李宛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