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懷裡取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塊。
“這是昨日我回屋時在腰帶夾層裡發現的,出教坊司時,曾有一女子攔住我們說要例行搜查,我想大概就是那時她塞於我的。”
蕭況逢接過紙塊,攤開,上麵寫著:
五日後,宏覺寺,古菩提。
請見薛小姐。
“她認得你?”
薛雲妙道:“我幼時長在金陵,可七歲之後隨父親搬遷京城,自那之後極少回來,不知她為何會認出來我。但我想她既然把東西給了我,就是衝著薛家來的,所以這件事薛家本也脫不開關係。”
她猶豫地瞧了眼蕭況逢,“我……有點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
薛雲妙展顏,安心地笑了下。
“那這幾日大人先養傷。過會兒我見了祖母,再去熬些補粥。”
她的心事經此一說放下了大半,起身時也格外輕鬆。
但沒走兩步,蕭況逢又叫住她,“那我該用什麼名義留在薛家?”
薛雲妙怔住,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斟酌著用哪個身份更適合蕭況逢,還沒想出來,對方卻話鋒一轉,問:“薛小姐身邊還缺護衛嗎?”
“……嗯?”
……
祖母房間內。
薛洄剛喂祖母喝完了藥,見妹妹匆匆來遲,低聲問她:“你和他聊什麼去了?”
“一些瑣事,祖母今日還好嗎?”
“還好,聽宋嬤嬤說昨夜睡得也很安穩。”
聞言,薛雲妙才算放心。
“荔娘來了嗎…”
床榻裡傳來極輕的呼喚,薛雲妙趕緊迎上前。
祖母的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眼睛裡也有精神氣了。
她將老人扶起來,靠著枕頭,兩手輕輕握住布滿褶皺的手,“祖母,今日屋外的樹長芽了,天氣也很好呢。”
老人的目光慈祥又溫熱,暖暖地包裹住她。
“荔娘長大了,更漂亮了。”她有些笨拙地回憶著,比了比自己的腰,“以前的時候,才隻到祖母這裡呢,沒想到一下子長這麼大了。”
“那祖母天天看著雲妙,雲妙就會長得很慢了。”
她被逗笑了,骨架子似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你啊…小時候就會說好聽話。”
“都是祖母教得好。”
她卻搖搖頭,伸手摸著薛雲妙的腦袋,一下,一下,掌心熱熱的。
“不用我教,荔娘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在京城的日子很難過吧……那麼多人瞧著,盯著,就等你出錯,可祖母知道你從來沒有犯過錯,每件事都做得很好,為薛家掙了臉麵。”
老人說話的速度很慢,柔軟的,能滲進人心裡。
她說到這,歎息了一聲,心裡很對不起這個孩子。
“荔娘,累吧?”
薛雲妙眼睛一酸,紅著眼睛搖頭。
“祖母是過來人,知道你有多累有難。”她摸著薛雲妙的臉,粗糙的指腹替她擦去眼淚,“乖乖,在祖母這裡就不要想那些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彆怕,遇事祖母給你擔著呢。”
薛雲妙哭得更厲害了。
她的祖母並不是一個強勢潑辣的人,自己遇到事情是都總是想著以和為貴,可是為了她卻能說出這些。
她啜泣著,不知道怎麼回報這份親情。
薛雲妙哭了很久,在祖母和薛洄兩人的安慰下才慢慢緩過勁來。
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大的人了還能失態成這樣,祖母卻反而高興得很,說荔娘還是小時候那個荔娘,愛玩又愛哭。
兄妹兩人走出屋子時,薛雲妙還在擦著尚未乾的淚漬。
薛洄抓耳撓腮,不太會應付這種場麵,翼翼小心地湊過來。
“妹妹……你彆再難過了,我都不知道你原來活得這麼累。”
薛雲妙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你放心,以後哥哥向你學習,我也努力不丟薛家的臉。”他拍著胸口,力道一重,難受地嗆了口氣。
薛雲妙失笑,道:“算了,哥哥還是做好自己吧。”
她說完,想起來,“不過有件事需要哥哥幫我安排一下。”
“何事?”
“蕭大人不願暴露身份,所以想用我貼身護衛的身份待在薛府。”
薛洄一聽就要反駁,可薛雲妙又說蕭況逢武功高強,有他在就算被姚遠汀報複也能安全點。這借口實在合情合理,他完全沒法拒絕,隻能忍著不悅答應下。
但他也沒忘記再三警告妹妹,說絕對不要和蕭況逢獨處一室。
薛雲妙腦海回閃過教坊司的場景,含糊地嗯嗯了兩聲,就當敷衍過去。
薛洄事情安排得很快,當日蕭況逢就成了薛雲妙的貼身護衛,化名宋逢,對外說是宋嬤嬤的遠方親戚。
聽說府裡新來了人,又生著一張俊朗野性的好麵容,幾個丫鬟打著商量溜到院子裡來偷看。
但見了本人後,少女懷春就成了失望。這宋逢又高又俊,可惜瞎了隻眼睛不得不用布蒙著,要不然得是個多好的如意郎君。
正想著呢,院中正在乾活的人忽然停下動作。
幾個丫鬟害怕是自己被發現,趕忙藏起來。
過了一會兒沒動靜,又悄悄爬上來,卻看到庭院內,剛發春芽的海棠樹下。
宋逢捏著自家小姐的手,傾身靠得極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