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岑寂,不大的臥房更是安靜。
秦黛黛錯愕地看著小岑望,好一會兒才失笑問道:“阿望聽誰說的?”
小岑望的神情格外嚴肅,思緒清晰:“阿姊帶我去市集那日,吳阿嫂同阿姊說的。”
秦黛黛沒想到他竟還清楚記得多日前的事,便是她也好生回憶了一番,才模糊記起那日和小岑望自市集返回時,偶遇了文清硯,被吳阿嫂撞見,便揶揄了她幾句。
許是見她許久未曾開口,小岑望認真的神色帶了絲緊張:“我不喜歡那人,阿姊也不要喜歡他可好?”
秦黛黛回過神來,看著小岑望難得失態的模樣,玩笑道:“怎麼?難道阿望也信了常安那番話?”
那日常安口口聲聲說“文大夫不是好人”。
“不是,”小岑望沉默了幾息,垂下眼簾:“那人配不上阿姊。”
秦黛黛沒想到會是這番回應,存心逗弄:“那阿望說,我該與怎樣的人才相配?”
小岑望真的仔細思索起來,許久才得出答案:“須得是這世上最好之人。”
秦黛黛輕怔,驀地想起曾在百花山莊聽人提及,岑望親口說過,配得上他的,須得是這世間最美最好之女子。
而今,小岑望卻說她配得上最好之人。
“阿望當真這樣覺得?”秦黛黛問。
小岑望用力點了下頭。
秦黛黛彎了彎唇,不再逗他:“文大夫是醫者,見我受傷為我上藥而已,那日也是文大夫為你上的藥,對不對?”
小岑望想了想,眼眸深處如有螢火點點:“阿姊不會與他成親?”
“自然不會,”說著,秦黛黛想到什麼,揶揄地看向小岑望,“倒是小岑望你,莫不是想成親了,這麼關心此事?聽常安說,這幾日總有女孩想同你一齊讀書?”
小岑望著急地抬頭:“吳常安告訴阿姊的?”
秦黛黛頷首。
小岑望擰緊了眉頭,嚴肅道:“阿姊,我不想成親,也無人找我一齊讀書。”
而後又想到什麼:“往後,阿姊也不要輕易與人成親,”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的眼睛,再次強調,“便是最好之人,也隻勉強同阿姊相配。”
秦黛黛無奈:“好好好,若往後阿姊真的碰見心中的最好之人,定先來征求阿望的意見,如何?”
小岑望聞言總算是放下心來,鄭重地應了一聲,看向她的腿:“阿姊的傷,還會痛嗎?”
秦黛黛佯作生氣:“阿望竟才擔心我的傷?”
“自然不是,”小岑望忙道,“方才我已探過阿姊的傷勢,知道阿姊傷勢漸好。”
他竟在她未曾察覺時,便探過她的傷勢?
秦黛黛驚訝:“阿望,你過來。”
小岑望乖乖地走到她麵前。
秦黛黛抓起他的小手,嘗試著將靈力注入他的靈脈。
低境界者會臣服於入侵的高境界者的靈力,然而高境界者對於低境界者的侵入卻帶有與生俱來的排斥。
隻是未等排斥升起,便已被小岑望壓了下去,也讓秦黛黛得以順利探視到他的丹田。
如今的小岑望已是築基境後期,若非靈脈壓製,恐怕已升金丹境。
“阿望,你馬上就要升境了,修為也會越發高深,”秦黛黛鬆開他的手,認真道,“但是,往後你不可隨意探視阿姊,知道嗎?”
小岑望皺眉:“為何?”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與人言說的秘密,”秦黛黛看著他的眼珠,“阿望也會有。”
“而我們能做的,便是尊重彼此,不是嗎?”
小岑望抿了抿唇,沉吟了半晌,點了點頭:“好。”
秦黛黛摸了摸他的腦袋:“好了,時辰不早了,早點休息,明日還要去學堂。”
小岑望這一次乖乖應下,爬上了床,未曾再睡在最裡側,隻靜靜躺在離秦黛黛不過半人寬的距離處。
直到夜色漸深,身側人進入睡眠,岑望方才側過身子,安靜地看著她。
今夜是他想多了,他該信阿姊的。
阿姊說過,他既叫了她“阿姊”,那麼任何人都不能將他們姊弟分開。
可是……
他沒告訴阿姊,其實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了。
阿姊的靈根是損壞的。
岑望靜靜地伸手,抵著她的眉心,靈力直抵她的靈根處,溫和至純的靈力包裹著損傷的靈根,竭力想要修複,卻始終於事無補。
小岑望臉色發白地收回靈力,良久伸出小手握住她的手指,沉沉睡去。
秦黛黛的傷第二日一早醒來時便已痊愈,知縣特意前來送來了賞銀和牌匾,又命人敲敲打打地將牌匾掛在了院落大門上。
秦黛黛難以推拒,隻得接下,本以為此事便掀過了,未曾想之後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村民,見到她便要下跪。
秦黛黛攙扶不起,詢問之下才知,這些都是被狼妖傷害過的人家。
看著這些人眼眸中質樸卻真誠的感激,秦黛黛第一次覺得自己之前數年的修煉,不應該隻為了配得起一段姻親。
六合鎮的隆冬漸漸來臨,小岑望也逐漸長成七八歲的模樣。
村民似乎早便認定了修士後人成長飛速的道理,未曾覺得奇怪。
秦黛黛正愁不知該如何解釋,也樂見這般誤解。
她這段時日又為鎮子捉過幾次妖,都是些還未完全化形的小妖,無需費力。
每當她因捉妖晚歸時,總能在六合鎮的石碑處看見下學的小岑望,小小的身影沒有絲毫不耐,安靜地等待著,直到她出現,便上前主動將小手伸到她手中,一同回家。
隻有一次秦黛黛執劍時,劍意混亂,不小心被其中一道劍氣傷到,小岑望抿緊了唇要她不要再去捉妖了。
秦黛黛玩笑道:“捉妖有賞錢啊,有了賞錢方能養阿望啊。”
小岑望沉默了良久,將袖口挽起,露出白淨的手臂:“若阿姊想要錢,我的血肉可以換錢。”
秦黛黛愣了好一會兒,看著他已光潔如初的小臂,那些身上儘是傷痕日子,其實不過才過去兩個月,竟好似過去良久。
許是她沉默太久,小岑望著急道:“阿姊,我說的是真的。”
秦黛黛回過神來,將小岑望的袖口落下,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阿望,你可還記得,當初是誰人傷的你?”
小岑望怔了下,仔細地回憶著,好一會兒臉色微白:“我隻記得……一個牢籠,很黑,有人叫我‘乖孩子’,卻每三日便割一次我的肉,後來……阿姊救了我……”
秦黛黛察覺到他紊亂外泄的靈力,忙抬手捧著他的臉頰:“好了,阿望,想不起來便不要想了。”
小岑望感受著身前的淡香,逐漸平靜下來。
秦黛黛複雜地看著小岑望,他當年的記憶隻怕與如今的記憶混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