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腳拎著巨大的箱子,搖搖擺擺走出城門。城門口和當初它進來時一樣,排著望不到儘頭的長隊——在這個狂歡的季節,帶行李出城的人非常少。可憐的獸人因此格外受到矚目。
“這個星球上的科技水平不能阻止我的行動。但是不排除會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方法探測到我的存在。”
不久前,神經兮兮的小傀儡屈起膝蓋坐在箱子裡,一本正經對它說,“所以我可以呆在箱子裡,直到離開城門。你的主意真好!你可真聰明!不過這座城居然沒有安全檢查,實在是不明智。”
然後它就把自己蜷成一團,倒在大箱子裡,同時把蓋子蓋上。就在大腳剛準備把這箱子鎖緊,然後扔到鐵匠的熔爐裡燒掉一了百了,小貝塔想起什麼似的又打開箱子探出頭說:“你的心跳頻率變快了,排汗量也有所增加,是在緊張嗎?不要擔心。假使有人類之外的物種意圖阻止你,我會視情況提供火力援助,一旦遭遇戰鬥,我方取得勝利的概率高於百分之九十九。”
伴隨它鏗鏘話語的,是應聲而倒的參天大樹,小傀儡吹了吹剛剛冒出火光的小指頭,淡定地繼續:“找不到其他參照物,但是根據取證分析,目前為止我在這個星球上遇到的大部分生物,軀乾都沒有樹硬。”
烈日炎炎,大腳擦了把汗,越過認真數金幣的骷髏守衛,繼續往城外走。到最後它開始奔跑,一直向北。
直到天黑,貝塔和大腳才跑到艾薇兒小姐說的那座森林。相比大腳的筋疲力儘,生氣勃勃的傀儡顯示出了非人本性,它欣喜地對獸人朋友說:“我們到了,接下來隻要找到沼澤地,躲進艾薇兒小姐的房子裡,就可以不用擔心被西裡爾先生叫回去了!”
大腳毛絨絨的雙手撐著彎曲的膝蓋,汗水滴濕了腳下的泥土,它喘著粗氣說:“俺不管你跟那個西裡爾怎麼了,俺得提醒你,庫洛文森家的人誰都得罪不起。”
“傻瓜!你們不送我回去!”庫洛文森家的另一位成員,艾薇兒正捏著小拳頭,衝對麵的人大聲嚷嚷,“我怎麼才能把你們的副團長救出來!”
她花了半天的時間向這群突然到來的聖騎士解釋回奧利蘭的理由,可他們就是不聽。直到她發現有個年輕的女孩被一堆聖騎士簇擁而來。
在很多人看來,聖殿騎士團跟其他隸屬光明陣營的騎士團的最大區彆在於,他們除了有一堆漂亮的聖騎士,還有一堆誓願終身在神殿侍奉曼紐爾的純潔少女,並且絕大部分出身於貴族世家。每到出征時,聖殿都會在這堆虔誠少女中選出最優秀最忠貞最美麗最年輕的一位,由她手持曼紐爾之劍,身披甲胄,騎馬馳騁在戰場上,象征光明神戰無不勝。對於雙方的戰士們來講,這名聖女的地位雖然極高,卻僅有象征意義,就是個漂亮易碎的花瓶。
艾薇兒麵對這個渾身寫滿了“聖潔”的少女,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幾歲。和男人們一樣,她也穿著雪白鑲金邊的聖騎士服,絕美的臉龐難以用言語形容。
艾薇兒又搖了搖拳頭:“你聽見沒有?叫他們放我回去!”
少女的表情冷漠,聲音更像融化的冰水,令人不寒而栗:“我的副團長不需要任何人救。”
艾薇兒盯著她半天,緩緩放下拳頭,呢喃道:“洛克文奇啊……你不是花瓶……你是沙利葉。”
聖殿騎士團的團長沙利葉有銀色的短發和一雙銀藍色的眼,神情仿佛冰雪般高傲。在光明神庇佑的聖潔地突然聽到黑暗的汙名,少女白得幾近透明的臉頰頓時因為憤怒而嫣紅,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艾爾,帶她上車,大祭司閣下希望今天就能看見她。”
特雷西向前走了半步,彎腰在她耳邊提醒:“皇儲殿下那裡……”
“由我來說。”沙利葉抬起纖巧的小手,語氣冷酷而執拗,“聖殿事務,就算女皇陛下也無權插手。”
她轉過身,雪白的披風隨著她的腳步輕輕飄揚,身後的聖騎士們畢恭畢敬地低下頭:“還有馬諾城的那隻傀儡,叫貝塔的,讓它回來見我。”
叫貝塔的傀儡帶著大腳,在蜂型偵測器的帶領下,很容易就找到了那片沼澤,它們看到了艾薇兒口中的那座三層的小木屋,正靜靜沐浴在星光下——沼澤地散發出迷人的藍色光芒,屋裡一片漆黑。
“這是一個法陣。”獸人趴在地上,仔細研究眼前的沼澤地,“其他俺就不懂了。大概進去之後就會被沼澤吞沒。”
貝塔眯起大眼睛,手中的小蜜蜂嘀嘀作響:“哦,這不是沼澤……這裡沒有沼澤。”小機器人抬頭看向四周,“這裡什麼都沒有——我認為這是一個可以長期運作的三維影像。”
它想了想,忽然拉住大腳的手指頭,抬腳向前走去,步伐堅定:“明白了,這就是故事裡的海市蜃樓,真正的屋子藏在彆的地方——我們一定能找到的,因為屋子的主人告訴我了。”
弗雷德裡克避開活靈活現的傀儡,順著樓梯向上爬,推開一扇扇的門,終於在小閣樓裡看到了屋子的主人——至少他是這裡唯一的真人。
托腮沉思的黑暗法師抬起頭,平靜地對聖騎士說:“請坐。”
弗雷德裡克看清了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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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騎士一生中所見過最美麗的臉龐屬於沙利葉,那是光明神的恩賜。
他從未想過人還可以長成這種模樣,眼前的臉是和沙利葉截然相反的,另一個極端。
醜陋到了極點的黑暗法師用低沉,滿不在乎卻又十分不耐煩的語氣輕聲呢喃:“聖騎士,又是一個聖騎士,就不能來個法師什麼的嗎,再不濟也該是個黑暗係啊……黑暗子民已經全死光了麼……”
發現弗雷德裡克在注視自己,他停止自言自語,淡淡道:“我是艾維爾。”
弗雷德裡克點點頭,坐了下來。
“你想要什麼。”這不是一個問句,這是一個肯定句。艾維爾還是托著腮,語氣溫柔而散漫。他用一種空蒙的神色看著聖騎士,黑漆漆的眼裡什麼都沒有。
弗雷德裡克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浪費這次機會——他確信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人能夠這樣輕易地麵對如此真實的艾維爾——完整的,並且完全不設防。
“和平。”聖騎士不再去想小傀儡。
艾維爾依然沒有什麼表情,隻是伸出一根指頭擺了擺,輕描淡寫:“不行。”
“為什麼?”
史上最傑出的黑暗大師凝視著聖騎士,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這份笑容將他的麵容拉扯得更加扭曲,他輕聲開口,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唱一首天荒地老的情歌:“因為安特納美迪亞沒有獸人。”
“什麼?”
“安特納美迪亞沒有獸人,我親愛的。”黑暗法師放下托腮的手,又輕聲說了一遍。然後他慢慢地把雙手都放在桌子上合攏,微微低下頭,“現在的人聽力都這麼差了嗎,還是不願意用心傾聽彆人講話呢……真希望你們的想法能夠切乎點實際,不要總是浪費寶貴時間……你還想要什麼。”
“我有一隻傀儡。”聖騎士決定不再浪費時間,他想起了本來的目的,“它把我當成了主人。”
“哦?”黑暗法師終於提起了一點興趣,他歪過頭,波瀾不驚的語調也帶了些幅度。他在等他繼續說。
“它有自主意識。”聖騎士繼續回憶,就算這可能不是艾維爾的本意,但在這片黑暗占據絕對主導的領域裡,他依然受到了死亡力量的侵蝕,記憶在逐漸消褪,越近的記憶消褪的越快,“會違抗主人的意誌。”
艾維爾抬起眼:“傀儡沒有自主意識,親愛的。”
“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