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聽雀篇·不回頭(微改 越平靜,……(2 / 2)

聽我 清拾 6107 字 11個月前

“身份誰給你偽造的?”

“蔣先生。”

我點點頭表示了解,熟練的拔去插銷,歪了歪腦袋看著他,這個年輕而朝氣的青年:“我的規矩你知道,說說為什麼吧。”

他隻是笑嘻嘻道:“活命嘛,不可惜。”

我久久地看著他,多年前的那張麵容還曆曆在目。

虛晃的幻影漂浮著。

一個白衣的小男孩嬉笑著從他身後鑽出來,身邊是一大群貓貓狗狗蹭著他的小腿。

男孩清脆的笑聲輕輕撞在我的槍口,又一晃不見。

雪隱隱綽綽,垃圾站的某個角落傳來嬰兒的啼哭。

細細的哭聲很快被冷風吞沒,遮擋著視線的垃圾堆和樹木卻一一消散,露出狹窄的角落裡一個破破爛爛繈褓裡的孩子。

他臉頰緋紅,嘬著手指安靜的睡著。

身側圍滿了安眠著的貓貓狗狗。

我忽然感到空洞。

……什麼是真的呢。

罷了,罷了。

沒有真的……就讓我親手定義所謂的真實吧。

虛幻的影像在我眼中消散,牽扯著往日的記憶。

那天清晨的人群中,剛開業不久的我靠在店門外,看著這個打扮樸素大方,看上去有幾分傻氣,可以說和這裡格格不入的青年,問道:“你一個學生……輟學來我這應聘酒保?”

後者隻是笑嘻嘻的撓了撓腦袋,咧著嘴道:“活命嘛……不可惜。”

那張臉,那張笑容,與現在此刻,也是一般無二。

最後,我隻是很慢很慢的歎了口氣:“最後一句。”

青年在黃昏中的笑容刺的我幾乎睜不開眼。

“老板娘,彆嚇到崽崽們。”

後院鐵門緩緩關上的瞬間,我的槍口對上他的後腦勺。

消音器發出破空的嘶鳴。

赤紅色的暖潮飛濺,落在我的臉上身上,雨也沒能帶走它。

我依舊會遵從原先的意誌前進。

隻可惜,我又是一個人了。

005

我離開了北城。

喬裝打扮,隻帶著那隻小小的手提箱,再次坐上了前往邊城的火車。

我知道,熟悉的人會在終點等待我。

這是我蟄伏十幾年換來的機會。

車站離我越來越近,我支著下巴看向車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

我是在一個雨夜被他帶回來的。

死亡如影隨形,我知道我沒得選。

姓蔣的曾是【巢】的守城人,但後來叛逃,建立【將息】獨立了石城。他太缺“特殊”的人手了,於是將目光落向“擁有潛力”的孤兒——或者可以成為孤兒的孩子。

能輕易被培養掌控,沒有反抗能力……有什麼比尚且沒有自保能力,不會利用能力的孩子更好的選擇呢。

我也是其中一個,但又是特殊的那個。

他似乎對我的能力極感興趣,甚至直接將我當做養女培養,這就意味著我不必去往“孤兒院”——名義上的孤兒院,實際是【將息】選拔具有培養潛力和合格“苗子”的殺手場。

“聽雀,”那時,他站在黑夜中勾起溫和的笑容,看上去同普通人家的父親一般無二:“你要好好的學。”

他這般說道。

“一個人的過往,往往藏匿著他此生最大的弱點和遺憾。”

我沉默,最終隻是點頭。

——因為能力受到優待的當然不止我,於是我認識了梁野和魏音。

我們站在玻璃後,看著台下廝殺尖叫的孩子,“老師”冷酷的告訴他們,隻有十個人可以活下來,繼續往後的“考核”。

我在那一天看見了弱肉強食最清晰的寫照。

身體被植入芯片,我們穿著統一的服裝站在他的麵前。

我知道我將不再是我。

在【將息】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是壓抑而痛苦的。

我的能力很強,可以說不負眾望,於是更難更危險的任務被一個一個踏上我的肩膀。

那時的我是個傻子,居然會被所謂的情誼絆住腳步,在刀光下回頭,試圖拯救那個將死的同伴。

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雨意漸濃,對手很快被援軍製服。

黑暗中,我看到車燈遠遠的亮起,前來支援的殺手退至一邊,那人在助理的攙扶下向我走來,撐著一把黑色的傘。

我已經傷的動彈不得,居然在一瞬間看到他眼裡閃過荒謬的,絕不會屬於他的情緒。

那一刻,一個更加荒唐的想法和疑問衝入我的腦海。

——這個站在頂端,叛出組織自立門戶,虛偽而罪惡的人,他的過往又是什麼呢。

我盯著他,雙眸在黑夜的血跡中平靜而明亮。

他卻隻是一眼,隨即避開了目光。

最終,我也拒絕去理解,乾脆閉上眼睛接受後勤部的緊急治療。

阿音的手似乎在抖,但她到底克製住了。

我們這樣的人,每一份羈絆都會成為刺向心臟的利刃,鮮血淋漓。

我不再做他想,隻是更加沉浸的陷入任務之中。

我知道,一切近乎瘋狂的計劃,都需要足夠強大的力量作為基底。

——要讓他們需要我,依賴我,不敢疑我。

要偽裝做臣服的病毒,一步步接近惡龍的心臟。

逃離是自從我接下第一份任務起就在籌謀的事情,但我沒想到有人比我更快,更大膽。

梁野逃了,阿音在某個不知何時的深夜用廢料自製的工具給他做了芯片切除手術。

她在這方麵是個天才,我一直都知道。

可她是個傻子。

籠中鳥不該有羈絆,更不該暴露羈絆。

既然選擇了逃離,就不要輕易回頭。

她死了,死在了我一如既往凝望著的那個夜晚。

———我並不意外,梁野也是。

車站越來越近了,我看見月台的一角緩慢爬上視線。

人群湧動,我站了起來,自然的融入其中。

第二隻柱子下,年輕的女乘客悠哉悠哉的讀著報。

我與她擦肩而過,沒有絲毫的對視。

過往的一切在腳步中消散,痛苦與掙紮化為灰燼。

人的身體是很神奇的東西,它會自動抹去你尖銳的回憶,自欺欺人的削減曾經撕裂心臟的疼痛,好像過去的一切都無關痛癢,化為靈魂中長久的麻木。

越悲切,越平靜,隻有刻意忽略的恨意從來如影隨形。

走到轉站台,我將手放入衣兜,那裡靜靜地躺著一隻U盤。

這十幾年來我蟄伏收集的一切罪證都在此中。

這是我的新生。

我握緊了它,忽然覺得風有些過於溫柔。

“……聽雀。”

我似乎聽到身後傳來模糊的呼喚。

熟悉又陌生,隱隱約約,我卻沒有回頭。

籠中鳥撕開牢籠。

我在這個喧囂的清晨踏上了最終的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