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要先進一個古村,然後再開幾公裡才到預定好的荒野營地。下午五點,離黑天還早,他們在古村裡嘗了用沙子烤出的饢,還騎了圈駱駝。
林惟溪跟當地一戶人家聊得非常投機,臨走時阿嬤特地送了她們些當地特產,萬栗抱著一堆東西放進後座還在想今天運氣真好,什麼都真好。
七點二十二分,車子開出古村繼續向裡出走,這片的人明顯少了很多,車輛零零星星的擦肩而過。
萬栗忽然舉起手機朝林惟溪拍了一張。
林惟溪問:“你拍我乾什麼?”
“我這張拍的簡直是絕了,氛圍感的神,你看看。”萬栗把剛剛的照片送林惟溪麵前。
林惟溪隨意掃了眼,笑她彆鬨:“開車呢。”
萬栗切了聲,自己放大又欣賞了一遍,車內昏暗的光線,窗外說不出是藍還是紫調的光線,照片上的人模樣有些模糊,卻依舊能看出五官的精致,挽著的頭發散了,被她一起撥到左側身前,修長漂亮的脖頸鎖骨,即使淡妝也是流光溢彩。
萬栗誇自己技術:“這張原圖直出的程度。”她滿意,想了個文案,也慶祝重逢,用這張照片發回國的第一個朋友圈。
這附近信號一般,灰色的加載轉了幾轉,發得很慢,萬栗忍不出戳戳屏幕表示催促。
忽然,車猛然停止,萬栗身體因為慣性向前,又及時被安全帶固定住。
“怎麼了?”她茫然抬頭,手還停留在屏幕上。
林惟溪抿唇,掰動車鑰重新點火,車子震動攢力,又瞬間熄火。
再嘗試,依舊。
“車好像出問題了。”林惟溪愣了下說。
“啊?”這個讓萬栗也意外,“是沒油了嗎。”
她撐起身子看過去,但油表指針顯示油箱正常,那其他問題就不太好解決了。
林惟溪:“我先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檢查一遍,車應該真出問題了。林惟溪打電話給租車的負責人,交流之後對麵說他們過來看看,但又說時間已經不早了,今晚可能不行。
讓她們看看搭個人的車暫時紮營,明天再說。
萬栗被那人不負責任的態度氣到了:“那我們今晚怎麼辦啊。”
林惟溪臉色也不好,可這種時候不能鬨僵,隻能暫且答應。她重新看導航,其實也就剩兩公裡。
“搭車試試吧。”後備箱有拖繩,把車拖到營地,明天一切就好說了。
萬栗小著聲音問:“那我們要是碰上壞人呢。”
晚上風大,吹得萬栗鼻子紅紅的,林惟溪轉身,看著她怪可憐的,沉思了會兒,林惟溪搖頭:“那隻能說明我們是兩個倒黴鬼。”
“啊.....?”萬栗愣住。
林惟溪無辜眨眼。
“你找打!”反應過來的萬栗揮著手要打林惟溪,林惟溪歪頭聳聳肩:“不好意思,開個玩笑啦。”
“應該不會,來這裡的人跟我們目的差不多,不然我們晚上隻能在車上過了。”
“也是。”
林惟溪開了雙閃,又安慰萬栗幾句,開始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個地方連個鳥叫都沒有,除了風聲就是沙子翻滾的聲音。
萬栗支著腦袋左看右看,沒細數過去多久,總之遠處車燈出現的那秒她驚喜地喊了出來。
天已經是昏沉沉的暮色,地平線泛著微弱的白光,和大片的沙漠形成過渡。
“小惟,來人了!”萬栗開始招手。
那車距離他們還有段距離,萬栗抱著外套跑到車後幾步,試圖引起車上人的注意。
林惟溪隨著聲音看去,後麵的人似乎注意到她們了,一輛黑色牧馬人在她們後麵三十米的位置緩緩減速,最後停下。
萬栗跑過去,林惟溪目光跟著,那輛車看起來是改裝過的,比她之前見過的越野都要帥一點,除了輪胎上的沙粒車身嶄新的黑,在這種風沙飄搖的地方異常顯眼。
車頂黑色行李架上像是帳篷,她猜車主挺喜歡戶外的,至少裝備不錯。林惟溪眯了下眼,車內什麼也看不清。
倒是萬栗很快地說明情況,朝林惟溪比劃了一個OK。
牧馬人跟在萬栗身後控著油門,比林惟溪設想的還好說話。距離漸近,視野中的模糊也變清楚。
不知道為什麼,林惟溪眼皮忽然跳了下。
萬栗回到她身邊,悄悄地勾了勾她手指,臉上是止不住的興奮:“他們說能幫。”
林惟溪沒來得及反應,耳邊又響起另一個聲音。
“這麼巧?我沒看錯吧,前幾天晚上我們在藥店見過,謝忱則,你還錢給人家那個,緣分啊。”
藥店、緣分、謝忱則。
聲音混在一起又好像千絲萬縷地包裹著耳膜,最後變成一個巨大的爆竹在風裡炸開。
林惟溪見過很多重名的人,也聽過很多類似他的發音。
可沒有一張臉和夢中重合。
然而在下個瞬間,在陌生的城市,在意外的傍晚,林惟溪猝不及防地看清了車內的人。
他有一雙深邃漆黑的眼,讓人看了就難以忘記,氣質卻像是雪天的霧,冷冽模糊卻容易沉溺其中。
他身上總是不著調的懶散,看人是淡漠的,林惟溪第一麵就討厭他,因為他居高臨下的姿態好像誰都入不了他眼。
好像都是注定的,這麼多年,他依舊沒怎麼變,隻是少年骨骼更為堅硬寬闊,成了現在內斂的矜傲和吸引力。
可她還是一眼就就認出了他。
風開始大,她站在原地,雙閃刺眼地亮著,擋風玻璃將世界分割成兩半。
他在裡,她在外。
對視的似乎陌生人。
如果能再來一次,林惟溪今天一定要畫個漂亮的妝。
而不是在他經過時紅著眼,問:“謝忱則,你故意的。”
故意裝作認不出她。
胸腔的氧氣混沌,萬栗和周裕在交流,他走向後備箱找拖繩。
聲音可能是太小了,所以沒人能聽清。
男人回頭,眉心微皺,持續變暗的光線將他的輪廓籠得半明半昧,他聲音低低散散,看她的眼神也淡:“什麼?”
他側頭看了眼旁邊的情況,又隨便看回來:“沒聽清,你說什麼。”
他站在離她隻有兩步遠的位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溫度,他鼻梁的弧度,他的眉眼和喉結,他的聲音與情緒。
包括他現在身上的冷鬆味是她最不喜歡。
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拽著她沉沉往下墜,麻木的鈍感,林惟溪忽的笑了:“沒什麼,抱歉,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
她覺得好假的謊言他也不拆穿。
“無所謂。”
萬栗剛看過去就看到那個男人也跟著笑了下,肩膀稍微聳動,像她十七八歲最喜歡的那種叛逆壞學生,隨便的幾個動作也讓人移不開眼。
在白色月亮悄悄升起的無人區荒漠公路下。
“認錯而已。”他渾不在意的和她對視。
不知第幾秒。
謝忱則先移開視線,他拿過後駕的外套,平靜地遞給林惟溪。像是可以給任何一個人的禮貌與分寸,像是他們從不認識,問。
“天要黑了,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