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就坐在位子上處理著桌上堆滿滿的文件,當他聽到不二的聲音立刻就放下手邊的工作。
「心情不好?」他回答了一個與問題絲毫不相乾的答案,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你過於直覺式的作風有時真讓人討厭。不二撇撇嘴,「會長大人的名聲過於響亮,連帶小人也沾了光,又怎說心情不好?」瞇起眼一如往常地笑了笑,「應該說,心情好得不得了。」
「……」沉默了半晌,手塚站起身走向他。
不二瞅了他一眼,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心裡越發不明所以。
「你每一次都是這個樣子…」手塚輕輕捧起一把他的發,原本的撲克臉露出一絲無奈。
…雖說平時不多話,但現在的舉動更加讓人一頭霧水。他想,自己每一次…都怎樣?
手塚停頓了好幾分鐘都沒繼續說下去,倒是他像想起什麼,「快上課了吶,手塚。」然後催促似的拉開兩人的距離。
「親愛的會長大人,我可不能連今天都請假呢…」帶著笑,不二轉身準備拉下門把。
突地,「周助。」
他驚訝的回過頭…在學校這段期間,手塚第一次脫口說出他的名字。
雖然對大多數的戀人而言互相叫喚彼此的小名是件平常到不行的事,那可是表達親密感的行為!但對他來說卻是禁語,也隻有私底下他們偶爾才會叫對方的名字。
畢竟兩人協議過的不是嗎,手塚?
『你絕對不可以叫我名字。』
『……』
『萬一大家知道堂堂會長的名節被一個男人奪去,這可一點都不好玩。我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吶,答應吧?』
手塚滿臉黑線,迫不得以點了點頭。
『要是你忽然轉性喜歡上女孩子,她們也才不會因此擔心自己男朋友有被同性吃掉的危險。我設想得很周到吧手塚?』
當時的他得意洋洋的說著,還隻是國三的時候。
任性的自以為是。
那麼,想要保護的,究竟是誰呢?
不二感覺到從背後傳來的溫度…是連心臟都要負荷不了的溫度。
「周助,」手塚從背後抱住他,「…等等。」
那句『等等』頓時讓他有點慌亂,像是有什麼東西即將崩毀一樣。他掙紮了幾下,但在察覺到兩人力量的懸殊很快就放棄而維持著這個姿勢。
不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吶…手塚,這樣沒關係嗎?還有其它的人在外頭吧?」見背後的人沒有任何動靜,他隻好投降的說,「拜托,讓我走。」
「周助…」聲音從他耳邊傳來,隱約略過一聲歎息。
酥麻感由耳際蔓延到心臟,不二覺得胸口難受起來,緊抓胸前衣料的手指還微微顫抖著。方才他就應該要逃開的,這一切都開始不對勁起來…
「…周助我…喜歡你,非常…喜歡。」環在不二身上的手漸漸收緊,這句話的威力大概可媲美投下足以荒廢廣島的原子彈。
「放開我。」不二平淡的聲音藏有隱隱的怒氣。
「你會逃開,所以不能放。」他也有他的堅持與考慮。
「手塚你是基於會長的權力禁錮我嗎?」語帶嘲諷,男孩像是被挑起脾氣般的回應著。
絲毫不受動搖,手塚沉著的應付,「我是認真的,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認真?有人會這樣談話的嗎?請放開我!」冷不防地,他感到懷中的人起了劇烈的反應。
不二開始奮力的掙紮,完全不顧場合地扭動身軀,甚至放軟雙腳讓手塚無法穩穩的抱住他,就在同時不知為何他忽然鬆手放開自己。抓準機會他伸手拉向近在咫尺的門把,卻氣憤的發覺到一個事實…不二拚命搖動手把,門依舊不為所動,他甚至怒到踢了門板一腳。
他回過身來靠著門,「手塚國光你竟然把門“鎖起來”?!」
顯然是估算過才將自己放開的,他不知道一向形象正直的手塚也會使用這麼卑鄙的伎倆。
想來是很生氣,連名帶姓的叫他還是頭一遭…手塚異常冷靜的望著門,「你沒來過所以不知道,這是學校前陣子頒的特例,學生會室的門是特製的,隻要從裡麵關上之後沒有鑰匙是開不了的。」
那樣的設計,是為驅趕煩人的(女)同學,也為了增加辦事的效率,這就是他選擇這時間這地點的原因…避免人群,不被打擾。
「鑰匙在你那兒?」湛藍的雙眼冷冷的直視著他。
伸手掏了掏口袋,手塚拿出一支附上鑰匙圈的鎖匙遞給他,「給你。」
不二一臉不可置信的接過鑰匙,這麼輕易就能走?那到底剛剛都在做些什麼?
「我隻是想好好談談,你想走就走吧!」完全是不慰留的妥協態度,他低下頭盯著地板的一角。
看了看那把鑰匙又瞥了眼手塚,不二並沒有動作,隻是不情願的說道,「真狡猾,你這樣不就等於變相的禁錮嗎?」
抬起頭,手塚嘴角勾起生平屈指可數的微笑,「不走了?」
你這樣笑,我又有什麼立場生氣?不二不開心的嘟著嘴。
將鎖匙丟還給主人,「反正回去也上不了多少課,何不乾脆光明正大使用會長大人賜與的公假?」然後一臉無謂的坐上旁邊的沙發。
「彆氣了。」疼惜的撫著不二的發,手塚也坐了下來。
撇開臉,男孩沒好氣的說,「不是說想談談?現在我可以專心聽你說了,會長大人。」
歎口氣,手塚背整個靠上沙發椅背仰望天花板。
「昨天回到家你已經先走了所以來不及問…」
「字條上沒說要我留下來,就一般常識而言當然會直接回家。」
對於不二明顯的譏諷他並不在意,「所以我才讓同學去請你過來。」
「哼。」鬥不過手塚,他隻哼了一聲,「直接挑明的說吧,不需要拐彎抹角。」
彷佛會有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出現,不二略顯不安的動了動身子。
※ ※ ※
吶…手塚,個性回異的兩個人為何會彼此吸引?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你曾經問我真正的我…究竟在哪裡;真正的我在哪兒?我也想這麼問自己。
利用了阿隆隻對我灑下的溫柔,還有…你的溫柔。
真正的我,不過是個膽小狡猾的人罷了。
並不值得你喜歡。
鴕鳥的認為,隻要其它人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就可以保護我們不要受傷。
卑鄙的利用著,對我溫柔的人們。
想要保護的,究竟是誰?不過是那個膽怯奸詐的自己而已。
我害怕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知道嗎?
正因為那句承諾脆弱得隨時可以崩毀,所以不願說出口。
先說愛的那個人,早已注定會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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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你為什麼喝酒?」
「難道我喝酒還要經過會長您的同意?」宛若觸到隱私的問話,不禁挑起他的怒火。
「周助,你每一次都是這個樣子…」
「……」
「不願意放開自己,總是把自己緊縮到角落不讓人碰觸到你…我很擔心你。」
「少自以為是了!我留下來並不是想聽你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話畢不二站起身往門口走,卻又想起什麼馬上轉過身回頭,「把那見鬼的鑰匙給我!」
「周助,我喜歡你。」對於他的要求,手塚完全置之不理,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我要那把鑰匙!!」
「周助,我喜歡你。」無畏懼的重複著一樣的話語。
是否某種東西正在崩毀呢?
「把鑰匙拿給我!!」不二聲嘶力竭的吼著。
「不管如何你都不相信嗎?」鏡片下的黑眸冷靜的凝視他。
他露出受了傷的眼神,「那你要我說什麼?謝謝大人你的厚愛?還是被你喜歡是我的榮幸?嗯?」
「我不能眼看你折磨自己而置之不理。」
「……」
「不二,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手塚走上前去緊緊擁住他。
一個人的溫柔可以到什麼樣的程度?
如果有一天你無法愛著我,那這些溫柔不就都變得殘忍?
隻有你是我不想舍去的,隻有你是我無法真正掌握的。
那些虛無飄渺的感情,可以輕如浮雲,卻也可以重如枷鎖。
如此沉甸甸的押在胸口,喘不過氣。
被逼著挖開心臟的感覺,真的很痛。
那個擁抱異常沉重但也同樣溫柔,他並不想掙紮。
「我倦了。」
「就這樣…結束吧…」
「現在剩下的,不過就是些惡心的殘渣。」
「天才不二周助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手塚國光,難道你還想守著這些渣滓不放?」
不二輕輕闔上眼,感受著那個讓他眷戀卻又畏懼的懷抱。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感覺從上頭傳來的聲音,他乏力的點點頭。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如果不願意去試,你又怎知道隻剩下殘渣?」
「“不二他雖然被稱作天才,有些地方卻很笨。他會想破頭都找不到答案,能幫他的大概也隻有你了手塚”…河村是這麼對我說的。」
「我能幫助你?重點不在這裡…」
「周助,就算在你耳邊說儘千萬遍喜歡,還是無法壓倒你內心的不安吧?」
「能幫你的也隻有你自己了,你知道嗎?」手塚溫柔地吻上他的發,話就此打住。
正因為那句承諾脆弱得隨時會崩毀,所以不願說出口。
先說愛的那個人注定會是輸家。
ね、承認自己的懦弱無助,需要勇氣嗎?
他隻能在天空中無數次的找尋堅強的翅膀。
…然後等著展翅。
「我…可以無謂的說,」沉默一陣子,不二開口了。「吶…手塚,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同樣也可以無謂的說,手塚,我膩了我們分手吧。」
「但我始終無法跟你說,不要走請為我留下。」
「再怎麼舍不得的東西,倘若不能永恒隻會徒留空虛。」
「手塚,你的溫柔讓我沉溺卻也讓我害怕…」
「如果繼續下去,隻會使我沒法微笑著轉身離開。」
「吶,你知道先說愛的那個人,注定會是輸家嗎?」
「從喜歡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注定全盤皆輸──」
他隱忍情緒地掩著麵,感覺不斷的有熱燙的液體從指縫間滴落。
一滴…兩滴…三滴…
『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你願意一直愛著我嗎?那麼請不要走,為我留下。』
抱緊懷中微微發著顫的人兒,手塚安撫似的吻住他的臉頰。
「沒有一個人是贏的,周助,我們都沒有贏過。」在不二的耳邊,他緩緩的說著。
「我不會走…我會留下來。」
「既然世界上沒有永恒…」
「我們可以自己創造一個。」
一個人的溫柔可以到什麼樣的程度?
承認自己的懦弱無助,需要勇氣嗎?
在天空中無數次的找尋堅強的翅膀…
期待著展翅的飛翔,我們可以一起飛得又高又遠。
翅膀,早就在我們背上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