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標:重逢還有再會
什麼叫做完美?什麼又叫作不完美?
生命始終無法畫出一個完整的圓圈,但我們可以試著讓它更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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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偶然撇見你跟一位蓄著短發的孩子在離家不遠處談話,但後來你們話彆前所做的事對我來說,彷佛是記當頭棒喝。」他略帶不安的撫弄自己已布滿皺紋的手,「活了這麼久,從不在乎彆人說我是個年過花甲卻還冥頑不靈的老頭…」
「那天,卻讓我徹底有股涼了半邊心的感覺。」
「這就是您那時打電話給我的原因吧?」安道純忽然開口,陷入沉思的表情像是回想到當時。
「…在那之後我其實很希望你們能夠結婚,」國一爺爺慢慢放鬆手握緊茶杯的力道,「不過你母親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了解你啊國光…」
「過去的我犯了連我自己都無法饒恕的罪。」他看了娃娃一眼,「或許這幾年將它放在身邊,也是種贖罪心態吧。」
「爺爺,那不是您的錯。」抿起唇,手塚認真地道。
手塚國一隻是苦笑,沒有反駁。
安道純端起不再冒著嫋嫋熱氣的杯子,「茶冷了,我再幫你們泡一杯吧!」她準備站起身,但動作很快被國一爺爺打斷。
「讓我來,」他壓下安道的肩,「你們也很久沒見麵了,好好聊一聊吧。」
國一爺爺緩步走進櫃台後的小門,被留下了的兩個人對看幾秒,她起了頭。
「這幾年過得好嗎?」
「跟遇到你之前,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對方一貫的麵無表情。
嘴角淡淡勾起,她輕撫左手指頭上戴的銀戒,「手塚醫生沒再碰見好的對象了麼?」
「除了你,沒再遇過更好的。」似乎很習慣對方調侃的方式,手塚輕鬆響應。
「謝謝你這麼說,純姐姐很開心呢。」她輕聲笑了笑,隨即又感慨地說:
「…我們果然比較適合當知己哪,手塚。」
「明她常說我實在很傻氣,以我對你的了解怎麼可能會做出讓我傷心的事呢?」抬眼盯著對麵娃娃的臉,她歎了口氣。
「是我偏執了其實,一個人的消失…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Syusuke…我從沒這麼叫過它,因為它也隻有那個唯一的名字。」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你終於願意看著我了嗎?」安道純的視線轉向右手邊。
手塚無語。
「我曾經很喜歡你,隻是那並不夠,那樣還是無法填補空下來的位置。」
「也許應該這麼說吧,當我渴望你可以空出一個位子的時候…直到看到Syusuke我才真正明白,」她瞅了對麵一眼,「你的心,從來就不曾空下來過。」
「於是我匆忙逃開了。」
「現在終於看到我的你,準備要丟下『過去』了嗎?」這是今天以來第一次,她的目光將手塚看進。
「不,我不會丟下。」他說。
聽到這兒,安道純難得將驚訝表露在臉上。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遺忘那段過去,但矛盾的是,卻又試圖去保留對他的思念。」
「我曾恨過他,竟然如此輕易地離開。後來才突然發覺,與其說是恨他,不如說是憎恨無法保護他的自己吧…」
「然後你出現了。」扶了扶眼鏡,手塚略帶歉意地說,「雖然明白你並不是他,可是我還是讓感情淩駕於理智之上。」
「──隻因為我自私的拒絕見到第二個不二周助。」
「過去也是我未來的一部分。秉棄掉過去,等於是舍掉我存在的價值…」
「我們、都沒有錯,沒有誰應該被遺忘。」眼鏡下的目光帶著釋然的神采。
他視線停在安道的左手,微微瞇起眼。「有句話我從沒對你說過。」
「……」安道純並沒有說話,眼神隻是專注的看著對方。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手塚臉部的硬線條此時此刻柔和不少,「我應該一開始就這麼跟你說的。」
她呆愣會兒,「不,應該是我說,謝謝你曾經喜歡過我。」
然後微笑。
後頭突地傳來木門開啟的聲音。
「…我再幫你們倒杯熱茶吧。」手塚國一沙啞地道。
店裡隻聽見茶劃過空氣流進杯裡的聲音,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沒有誰留心到店裡麵的氣氛。
身處三人之中的娃娃,它冰藍色的玻璃眼珠依舊沒有焦距,隻是安靜的、
笑著。
「純,」手塚打破寧靜,「你、“結婚”了吧。」
另外兩人對他異常肯定的語氣不感意外,她望向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原來你早就注意到這枚戒指。」
「……」
「我已經不是成天想著你的安道純,我也找到了、屬於我的幸福。」她的眼彎成月牙,笑容甚是甜美。
「我連帶的將為了許願所留的長發給一並剪掉,看到現在的你,更覺得沒有必要。」
「無論是把過去扛起或放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就足夠了。」
看著眼前安道純的模樣,這時,手塚國光覺得彷佛又再次見到孩提時代,強迫握上自己手的那個擁有溫暖微笑的女孩。
她順了順自己的瀏海,站起身。
「謝謝你們的招待,我想我該走了。」瞄了眼腕上的表,「改天來家裡吃個便飯吧,明一直嚷著想要跟你敘舊,我爸媽也很想再看看你。好嗎?」
「當然爺爺也可以一道來。」安道純朝手塚國一調皮地眨眨眼。
她走向門口,但又忽然轉身看著手塚,「就讓我以姐姐的身分對你說最後幾句話吧。」將散落頰邊的發撥到耳後,「等待到底是不是幸福,沒有人知道。」
「不過等待的幸福,隻有你自己才會知道。」
離安道純踏出店門口已經十多分鐘過去,兩個沉默寡言的人隻是閒暇地喝著杯中的茶。
午後的陽光,悄悄映照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
「你母親認為你跟純不會有什麼結果,甚至勸我舍掉那無意義的念頭。」手塚國一讓杯中重新注入熱茶,「直到她將店頂讓給我,櫥窗前的那尊身影才讓我真正的明白,似乎有什麼東西永遠消失了。」
「…已經讓它背負著我們太多的感情。」國一爺爺悠悠地歎口氣,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想找個可以珍惜它的人。」
「不能讓它成為唯一被留下來的。」
此時,門口傳來叮當聲響──
「那就把Syusuke給我吧。」沒有什麼表情的聲音,一個人逆著陽光出現在他們眼前。
一樣一襲純黑色的哥德式洋裝,一樣像是麵具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