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六圍著營帳找了一圈,無果,垂頭喪氣地往河邊走去,水壺裡的水快到底了,他得重新灌滿。
誰知,牛六竟在河邊看到統領的背影,統領兩手浸入河水,一動不動,不知在做什麼。
“大兄!”牛六快步跑上前,統領似乎在愣神,他叫了好幾聲才拉回統領的神思。
統領撈起濕淋淋的手,淡聲道:“怎麼了?”
牛六道:“大家都在悄悄討論,晚上要不要逃去西邊魯將軍那裡,大兄怎麼自己一個人來河邊了?我找好久都沒見大兄蹤影,還以為大兄已經走了!”
統領甩掉手上的水珠,“你要做逃兵?”
牛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一笑,憨聲道:“我的命是大兄救的,大兄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我不走。”統領身上的懶散霎時間消散,眼光陡然堅毅非常,他看著三三兩兩向河邊走來的士兵,亂糟糟的胡子動了動,素來平穩的聲音有了變化:“走的都是蠢物!”
原本被說動想跑的牛六默默不敢說話。
鼓動完兵士,徐瓔怕嘩變對徐琅不利,找了幾個靠得住的,借口探路,讓她們護送徐琅先行一步。
夜半,約定叛逃的士兵們小心翼翼地離開。
徐瓔臥在帳中,聽到細微的響動,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抑住馬上就能回現代的激動,合上眼,佯裝熟睡。
不多時,腳步聲越來越近。
就在徐瓔躺平受死之際,預想中的疼痛一直沒有到來。
徐瓔正犯嘀咕,忽地響起一道慘叫聲,嚇她一個激靈,趕緊扮作驚醒的模樣,鯉魚打挺,坐起點燈,看是發生何事。
青焰斜飄,轉而立正,昏暗的帳子亮起,離徐瓔幾步遠的地方,一個絡腮胡旺盛的男人已經扭了鬼祟之人的胳膊,按在地上,叫他動彈不得。
徐瓔一眼認出救她這人的大胡子:“夏統領?”
夏承烈強壓著底下的人回道:“陛下,此人意欲行刺,屬下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我真是謝謝你啊,夏統領。”徐瓔硬擠出抹笑容,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目光移到本該送她回家的恩人身上,徐瓔沉吟片刻,對夏承烈說:“臣屬不軌,乃君主之過。一定是我哪裡做得還不夠好,才讓他起了這樣的心思,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他離開吧。”
那二人聞言皆是愕然。
夏承烈首先回神,放手站到徐瓔這一側,擋在她身前,防止小人再次偷襲。
行刺皇帝已經是壯過膽的,想著弑君搏一搏的隊正見了夏承烈哪裡還敢再起心思,顧不上疼痛,撒腿就跑。
送走一個不成氣候的小隊正,還有更嚴峻的問題,夏承烈稟明:“陛下,軍中有人鼓動兵士叛逃,是否殺之?”
誰知徐瓔出乎夏承烈意料地擺擺手,道:“夏蟲不可以語於冰,隨他們去,留下來的,才是真正可用的人才。”
可是王師裡叛逃這許多人,動搖軍心,隻怕還沒到幽州,人就已經跑光了。
見徐瓔滿臉自信,夏承烈也不好說什麼。
一夜之間,隊伍倏地縮水,逃走大概有兩百多人,徐瓔在人前痛心疾首了一番,表達對王師的絕對信任,然後又陸陸續續跑了百餘人。
這些逃兵對徐瓔沒什麼大影響,還節省口糧,倒是把後麵的追兵弄迷糊了,不明白怎麼一個往東跑,一個往西跑,哪裡都是王師兵士。
他們懷疑徐瓔改變方向,卻不知她往哪裡去了,急忙傳信回長安。
徐琅眼睜睜看著一支千人隊伍逐漸削薄,為此感到擔憂。
每每提起,徐瓔總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徐琅便也說服自己,道:“夏統領還在便好,雖然他領兵打仗不行,但武藝超群,定可護陛下無虞。”
打仗不行?
徐瓔耳朵微動,捕捉到關鍵詞,摸摸光滑的下巴,眼裡閃過一道精光。
打仗不行好啊,這邊北征的主將突然就有了。
接下來的幾日,徐瓔對夏承烈是越看越滿意,心情大好,沒管逃兵,領著幾百人的隊伍順利抵達幽州。
幽州刺史一早就收到消息在城門口迎接,他對這位從祭天殺出來的女帝確實頗為好奇,但他親眼看到時,不免還是震驚了一番——
長途奔走,再怎麼意氣風發都消耗儘了,又時常頂著大太陽趕路,在宮裡養得白白淨淨的徐瓔和徐琅都黑了好幾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