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烈語塞,第一座城池失守,長安城裡的指責摞成厚厚幾遝紙飛到他案前,再失一城,皇帝急詔他歸朝問責,三失城池,萬人唾罵,聲名俱毀。
如今,有人站在他麵前跟他說,城池失守不怪他,眼裡儘是信任。
“陛下……”夏承烈欲拒,卻遭徐瓔強硬搶白:“夏將軍,你要抗旨不遵?”
時隔多年,再被稱呼將軍,夏承烈有些恍惚,看著眼前黑瘦的女子,他心底湧起無限悵然,會有不同嗎?
“末將……遵旨。”
夏承烈緩緩弓背,艱難吐出這四字以後,他的血液竟不知不覺沸騰起來,埋藏深處對馳騁疆場的渴望驟然蘇醒。
他將這些渴望壓抑多年,刻意叫自己不去想,不去念,但真正一觸碰,它們瞬間噴湧,熟悉的感覺迅速回歸,丟盔棄甲仿佛就在昨日,他的耳根滾燙,無儘的羞愧充斥心間。
徐瓔親征的檄文傳到北狄,他們聽說晉朝換了個女皇帝,一登基就禦駕親征,沒料到他們收到消息時女皇帝就已經抵達幽州了。
特勤坦木湖問:“女皇帝發了多少萬兵?”
探子頓了頓,“回稟特勤,大概六……”
“六萬?”見探子吞吞吐吐,似乎很難張開口,坦木湖倒吸一口涼氣,又試探道:“六十萬?”
他們什麼也沒做啊,硬要說的話,隻有幾個月前騷擾過一次村莊。
但是乾旱致使顆粒無收,他們進村毫無收獲不說,還被硬拽著討要食物,不給就要拚死一搏啖他們的肉,反被村民剮走乾糧。
這也要發兵六十萬征討他們?
探子乾咳一聲,打斷坦木湖的胡思亂想,不好意思地說:“特勤,是六百。”
“六百人?”坦木湖拍桌,怒道:“這狗皇帝羞辱誰呢!”
探子急忙解釋:“據說原本出長安時有千人,中途叛逃幾百,抵達幽州時就隻剩六百多人了。”
“叛逃?”坦木湖坐下來。
“是的,許多漢人都不認這個女皇帝,連手底下的兵卒也逃走投奔他人。特勤,我認為這是我們進攻晉朝的大好時機。”
坦木湖被說得意動,卻在這時,一道渾厚威嚴的聲音響起:“不可。”
從帳外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探子見到他立即低頭退到一邊,坦木湖也不情不願地站起來騰位置,抱拳道:“葉護。”
葉護延節道:“晉人多狡詐,從未聽聞晉國出過女皇帝,這個女人卻能在極短時間內殺完她的父親兄弟即位,可見頗有心計,手段毒辣。她坐上皇位不久就出兵親征,還隻率領千人,最終逃至幾百人也不見任何反應,反常至極,有句漢話講:‘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要降低防備心。”
延節又問探子:“可摸清楚女皇帝要用的將領是何人了?”
探子答:“回葉護,女皇帝換用夏承烈為主將。”
“不就是那個首次統帥就丟了三座城池的‘小戰神’嗎?”坦木湖哈哈大笑,“這女皇帝也不怎麼樣啊,竟然敢用夏承烈,還是主將,何崇光那個老東西肯定氣死了吧!”
延節斜了坦木湖一眼,“彆輕敵。”
在連失三城之前,夏承烈確實是眾人眼中的少年奇才,西戎、北狄認定的威脅。
夏承烈十二歲就跟在他父親夏起元身邊征戰,凡他參戰,無往不利,打出“小戰神”之名。
然而幾年後就出現轉折點,夏起元病逝,夏承烈被任命為主帥扛起大梁,抵禦西戎,原本十拿九穩能打贏的仗卻接連退守,震驚眾人,從此以後夏承烈就銷聲匿跡了。
不知為何,延節總覺得女皇帝重用夏承烈彆有深意,讓他不禁懷疑當年夏承烈連失三城的真相。
坦木湖對葉護如臨大敵的模樣不以為意,“葉護,你太多疑了,說不定這隻是他們晉朝的內鬥,晉人滿肚子壞水,最喜歡搞那些鬥來鬥去的東西了。”
探子突然想到一個關鍵,補充道:“此次女皇帝親征沒帶大臣,與她一同出行的似乎是她的姐姐。”
這就怪了,禦駕親征不帶心腹大臣,不集兵,說是北征,實際連出遊的規格都沒有。
莫非真是內鬥?
延節摸不清徐瓔的路數,“先看女皇帝怎麼擺陣,若是兵力不堪,我們便趁此時機一舉攻破幽州,入主中原。”
“是。”坦木湖勾起嘴角,眼裡放出自信的光芒。
連旱三年的國家恢複降雨才幾個月,徐瓔估計各地應該拿不出多少糧食,幽州倉裡儲藏的糧食也所剩不多。
即將入冬,狄人肯定已經準備好了過冬的糧食。
她將指揮大權交給夏承烈,天冷不利於作戰,徐瓔命他速戰速決,並交代了特殊任務——對麵有糧就搶,沒糧就活捉回來找北狄可汗討要贖金,順便拉去做苦力。
夏承烈領命而去,點兵時,隊伍裡多是熟悉的身影,他們眼裡的熱切期盼幾乎讓夏承烈不敢直視。
“少將軍,陛下又要重用我們夏家軍了?”集結過後,老將領興奮地找到夏承烈。
夏老將軍病逝後,夏承烈交了兵權回長安,他們夏家軍被打散編入各軍,夏家軍的名字就此消失,再無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