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琅執行力很強,迅速將在徐瓔身邊侍奉的宮女調走,一批職位空下來。
被莫名調走的宮女心驚膽戰,懷疑是自己哪裡漏了馬腳的緣故,和其他幾個眼線一碰頭,頓時明了,果真暴露無誤,女皇在拔釘子呢。
但隨著陸續有人被調離,直至清空,宮女們不由疑惑,這是要做什麼。
徐琅挑選好第一批人,把名錄送到徐瓔案前。
徐瓔簡單翻了翻,看見有個劃了名字的,不由感到奇怪,她猜測極有可能是這孫婉芸身份有問題。
想到這裡,徐瓔的漫不經心頓消,挺直腰坐起來,繼續往後認真地看了幾行,邊看邊道:“四姐做事我是放心的,不過為何劃去這個叫孫婉芸的人?”
徐琅解釋道:“我原本抽選二十餘人,可在最後核查時,我發現這孫婉芸竟是營妓,便將其劃掉了。”
“營妓?”徐瓔傾身,從如山的奏折裡抽出幽州刺史遞上來的那本名錄。
半晌後,徐瓔在名錄裡找到孫婉芸的名字,她父親官位不高,但得上一任宰相孟寂重用,孟寂變法失敗,他受到牽連,男丁流放西南,女眷充入營中為妓,在發配途中孫婉芸的母親和姐妹病死,唯孫婉芸一人抵達幽州軍營。
“她是孫益的女兒,從前跟隨孟相的那批人如今竟落到這步田地。”徐瓔忍不住感歎。
孟寂變法算不上大錯,唯一錯的是他看錯了先帝,變法需要皇帝的支持,如果皇帝的態度飄搖不定,再好的變法政策也無法貫徹。
徐琅驚異:“孟相的人?”
孟寂可是個傳奇人物,寒門出身,連中三元,年僅三十便憑著豐厚的政績擠入中樞,然而他的前半生有多閃耀,後麵就有多悲慘。
先是小人攻訐,一貶再貶,孟寂沒有陷入挫敗無力,反而奮起平匪寇,順利歸朝,並且更得先帝賞識,於是孟寂提出八項變法,涵蓋民生各領域,可惜變法遭到激烈反對,不了了之。
而孟寂越挫越勇,沒有放棄,在幾年後完善了先前所提的政策,再次提出變法。
這回的變法涉及範圍更廣,震蕩朝堂,孟寂的妻兒被綁走殘忍殺害,他自己也為變法付出了性命。
人走茶涼,孟寂的出現如擲石子入湖,泛起輕微的漣漪後,最終歸於平靜。
本以為變法距離她們很遙遠,倏地接觸到當年曆事者的後人,才驚覺原來不過十幾載,一種時空交錯的奇異感升起。
徐瓔道:“朝堂爭鬥,罪本不該及她,讓她過來吧,博個善待孟相舊人之名也好。”
徐琅沉吟半刻,接受徐瓔的安排。
“還有那個舍身相救的宮人,放在哪裡合適?”
放在身邊,她是長安的眼線;若直接調離,又恐有忘恩負義之嫌。
徐瓔沉思,現在她身邊都不定人了,這個宮女確實是個麻煩事,為她破例也可以,隻是沒必要。
“她的傷勢如何?”
徐琅答道:“還好,太醫去看過了,所幸沒有傷及內腑,好生靜養月餘便能恢複。”
“那先讓她好好養傷,傷好以後讓她過來見我,我對她另有安排。”徐瓔思來想去,最後想到一個好去處,暫且先跟徐琅賣個關子。
徐琅頷首稱是,出門去公布輪崗事宜。
這變化震驚眾人,從未聽過什麼叫輪崗,紛紛新奇地望著徐琅,徐琅向宮女們一一解釋,在庭中支起木架,把第一批輪崗人員的名字貼在上麵,據徐瓔所說,這叫公示。
除徐琅會在公布時念一遍名字,宮女中有識字的也會被推選出來幫忙看名字。
跟徐瓔出來的大部分宮女背景多少都摻點不明成分,不少還是專業的高級細作,優秀的高素質人才,撫琴吹簫、吟詩作畫通通不在話下,看名字則可以稱得上大材小用。
孫婉芸挽著袖子揮斧頭劈柴,不遠處有兩個宮女匆匆走過,孫婉芸聽她們議論:“趙姐姐正在念名字,快走,不能遲了……”
孫婉芸放下斧頭,好奇地向那兩個宮女的方向邁了兩步,正待邁出第三步,迎麵走來個挑水的女子,也是營妓出身,她停住腳步,對孫婉芸道:“不必前去了,與我們無關,我們能在這裡乾這些粗活,已是頂了天的恩賜,伺候陛下可輪不上我們這些低賤之人。”
“伺候陛下?”孫婉芸吃驚地睜大眼睛,但念及自己的身份,很快失落便覆過喜悅,眼光不由暗了暗。
她從營中出來才發現自己太天真,她根本沒有機會離開這方小天地,也見不到皇帝。
孫婉芸歎口氣,重新振作,“罷了,在這裡也好,隻要不用回去,就是劈一輩子柴我也願意。”
在場所有人垂下腦袋,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仍舊抑不住羨慕,羨慕那些宮女做任何事比她們這些人更加容易。
孫婉芸悵然,忽聞門外有人高喊:“孫婉芸何在?”
“我就是孫婉芸,敢問有何要事?”孫婉芸按捺心中驚疑,走上前去。
“你被選入此次輪崗,收拾收拾包袱,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