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常人來說做出傷人舉動的妖怪,就算是被傷害後的反擊也會引起戒備,但冷血和陸小鳳他們哪一個都夠不上常人的標準。
歸海擔心的事情完全沒被冷血和陸小鳳介懷在心,隻要他在沒吃人這個話題上沒有撒謊。
殺人者被反殺的事情,在這個江湖上每天都有發生,一點也不稀奇。
冷血不想在因為瑣事耽擱下去,隻對歸海說:“你願意跟就跟,隻要不耽誤我們的正事就好。”
這話的意思就相當於同意了,歸海裂開嘴,臉上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他對花妖點點頭後,展示出了自己的另一個神通。
他除了在水裡行動迅速以外,還精通儲物的術法,比起葛巾略知些皮毛的袖裡乾坤之術要高明不知道多少倍,他把這個神通告知葛巾後,在冷血的允許下張開嘴瞬間就把地上捆縛的豬妖吸進了嘴裡。
葛巾也是第一次見到其他妖鬼使用神通,一雙美目驚得大睜,好奇地和冷血他們往歸海大張的嘴裡望去,隻見歸海的嘴裡像是有著一個深邃的地洞。
她自和冷血相遇後,就知道他膽子大,卻沒想到會這麼大,在歸海把豬妖藏在嘴中並且張大嘴給他們看時,下一瞬,葛巾就看見冷血把右手伸進了歸海的嘴中探尋。
整隻右臂連帶著肩膀都沒入歸海的口中,葛巾瞧著冷血的臉上還帶著些探究之意,但仔細看他臉上細微處的表情,他現在完全就像是孩子一般的好奇。
葛巾看著這樣的冷血,想到他現在的年紀在人類中也是屬於年輕的一波,除去最開始的依賴,她或許應該嘗試著去照顧冷血。
冷血確認完藏在歸海口中的豬妖還活著之後,又退開兩步讓心癢難耐的陸小鳳也去查探了一番,才第一個朝著溶洞深處進發。
他打頭作為走在前麵的第一人,葛巾跟在他的身後,其次便是陸小鳳和歸海。
越往溶洞裡走氣溫越低,葛巾可以清晰地看到冷血呼吸時,吞吐出的白色霧氣,等走到人眼再不能辨明環境的地方時,冷血和陸小鳳都拿出了火折子吹亮,接著微小的火光照明。
在兩人點亮火折子前,葛巾就先一步看清楚現在大家所處的位置,他們走到了一個遍布鐘乳石的垂直空間,抬頭向上望去看不到頭,低頭看見的隻有濕滑的地麵,等到左右回頭探看時,才會在黑暗中看到一些模糊的事物,比如散亂的人的遺骸。
習武之人五感敏銳,冷血的五感還在陸小鳳之上,這大概是因為幼時不同於常人的成長經曆,讓冷血生有一雙野獸般的眼睛,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格外優秀。
他做出了比在場所有人物還要快速的反應,把手中拿著的火折子遞給了葛巾,讓她舉著照明,自己走上前去蹲在骸骨旁邊細細分辨,他雖然不是仵作,但死人見多了便也學會些驗屍的方法。
在場總共有二十幾人的屍骨,這些人看著就知道死去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他們身上的衣服與皮肉都化沒了個乾淨,就剩下一些骨頭和頭發保存完好,根據骨架的大小和盆骨的特征,冷血認出這裡的屍骨都是男人的屍骨。
溶洞中的石壁上懸著不少石筍,從石筍出滴落的水滴,天長日久落在骨頭上後便為屍骨鍍上了一層石膜,順便也把一些骨頭黏在了地上,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說不定還會把這些骨頭當成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冷血找了幾個還算完好的頭骨,湊近去看裡麵牙齒的生長情況和磨損程度,判定曾經死在這裡的男人們都是青壯年,再加上屍骸旁邊零散生鏽的武器,冷血得出了結論。
“這處溶洞在許久前應該是個藏兵洞,這些屍骸或許是私兵土匪一類。”
在冷血探查的時候陸小鳳也沒閒著,他舉著火折子四處轉了一圈後,也得出了和冷血相同的結論,不過比起冷血的客觀冷靜,他要更多情一些,他不像是他的好朋友花滿樓一樣悲憫,但一下看著這麼多人死在這裡曝屍荒野,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陸小鳳幽幽地歎了口氣,得到了冷血一個理解的眼神,葛巾觀察著這兩個男人的表情,立刻明白這就是所謂的物傷其類。
葛巾和歸海暗地裡對上眼神,都看清楚對方眼神裡的空白,便明白他們這兩個妖怪,是學不來人類的柔腸。
妖怪死了,靈魂不是投胎就是消散於天地,至於留下的□□當然是隨著時間骨肉儘消,這本是生死往複循環的常理,沒必要悲切,為同族或朋友的屍骨傷感,葛巾和歸海倒是能夠理解,但為不知名的屍體傷情這就不在妖怪的理解範圍之內了。
葛巾低頭覷了一眼地上的殘骨,再度抬起頭時,她垂下眼簾裝作共情的樣子,半闔著眼簾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低垂的眼睫絨羽般細密,顫動間遮住眼中冷漠的情感。
她討厭人類,尤其是人類中的男人,但是為了冷血,葛巾願意裝模作樣。
不得不說她生有一副好相貌,外表雲鬢花顏宛若神妃仙子不說,情態更是灩灩婉約,現在光是做出半闔著眼蹙著眉的表情,無端就是副美人輕愁垂眸悲秋的美景,就算其本身無情,旁觀者也會心湖動蕩平生多情。
這一抹倩影就安靜地依偎在冷血的身側,像是一朵不合時宜的花綴在了猛獸的耳畔。
歸海打了哈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同胞為什麼在刹那間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學會了人類的共情,但是嘛,為了能日常蹭口花吃,歸海也識相地當個瞎子。
他‘看不出’葛巾的異樣,但是葛巾的裝相卻瞞不過陸小鳳的火眼金睛。
這次陸小鳳能把葛巾的冷漠看在眼裡,全是因為他不是被美人傾心的對象,能夠冷靜下來看清周圍事物的動靜,這位花妖姑娘看起來也沒那麼柔弱嘛。
冷血是不知道的,至於葛巾知不知道,陸小鳳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以上是在陸小鳳心中冒出的順口溜,因為他發現葛巾除了看冷血時眼中含情,她看待其他事物的表情都格外冷漠。
雖說她會笑會羞,但在見過無數美人的陸小鳳眼中這感情太過浮於表麵,不夠真誠,更像是一種偽裝。
但當這位花妖姑娘的眼睛凝視冷血時,她的眼睛就立刻不一樣了,陸小鳳觀察著葛巾的神情,發現她望著冷血時眼中就像燃起了一簇火焰,帶著熏人的熱度圍繞著冷血,被這樣的眼神包裹,再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會融化成一灘春水。
陸小鳳搖搖頭,在心裡為冷血開解道,不提冷血換做他自己麵對這樣的眼神也頂不住,葛巾生著一雙天下男人都無法正視的眼睛,而這雙眼睛裡的火焰隻為冷血一個人燃燒。
真真是偏愛得讓人嫉妒。
陸小鳳咳嗽一聲,平定心湖平生的幾絲波瀾後,說:“這處的殘骨上有用的信息不多,我們還是繼續往裡走吧,等回來後再為他們收斂。”
歸海接話道:“他說得對,我們還是快點往裡走,早點解決黃鼠狼的事情後,我還想跟你們出去走走,也見見這人世間的美景。”
他說這話也是為了轉移陸小鳳的注意力,歸海察覺到陸小鳳似乎看穿了葛巾的表裡不一,他可不想讓陸小鳳揭穿漂亮姐姐的真麵目,他還想繼續跟著漂亮姐姐混吃混喝。
而且想看人間美景的念頭,也全是轉移注意力的借口,歸海看得出花妖依靠的那個冷冰冰的男人,比他身邊站著的這個男人看起來要靠譜。
歸海在冷血腰間掛著的囊袋處感覺到危險,花妖的男人有殺掉他們的能力這點就比陸小鳳在他的眼中存在感高。
冷血聽了陸小鳳和歸海的話,站起身來接過葛巾從袖子中遞出的手絹,擦乾淨查看過屍骨的手,沉默著點點頭,領著眾人繼續深入。
又走了十幾米的距離,道路分成了左右兩條,各自通向著未知的黑暗。
冷血停住腳步,轉身問歸海:“你能分辨出麗娘走的是那條路了嗎?”
他記得葛巾說過,水妖消息靈通,那歸海也應該從水中得知有用的消息。
歸海的眼神依舊顯得有幾分呆滯,對上冷血銳利的眼睛後越過他看向站在冷血身後的葛巾,對上花妖柔柔的眼波,他慢吞吞地說:“左右都有痕跡,那我們不如分作兩路,我和姐姐,你和他。”
這樣的分配,冷血並不讚同,就在他想要開口說著什麼的時候,陸小鳳開口了,他說:“我和歸海一路,至於冷血你就繼續當個護花使者好了,這次我絕不會再中妖怪的幻術。”
陸小鳳說的這話正和葛巾的意,歸海能讀懂她的眼神選擇配合,葛巾想著等事成後定要再分他幾朵花,支開了陸小鳳正好全了葛巾的私心。
之前就耽擱了不少時間,冷血怕再磨蹭下去,事情會再發生變化,他對陸小鳳說:“有事不要勉強,速速離開再尋他法。”
陸小鳳對著冷血招招手,笑道:“我可是陸小鳳,冷血你不如猜猜我們之間誰會先抓到麗娘?”
笑完後,陸小鳳足尖一點身上的披風揚起,像是一隻夜梟般消失在黑暗中,可見他輕功的精妙,在他的身後地上爬行的歸海,也緊隨其後,笨重龐大的身軀在地上用力一滑,摩擦出刺耳的嘩啦聲後也沒入了黑暗中。
等陸小鳳和歸海離開後,冷血蹲下身後側頭對葛巾說:“你上來,接下來的路我要用輕功了。”
葛巾提起裙角趴在冷血的後背上,小巧的身子像是一隻傍樹的燕子,被冷血的左手覆住後,他們也飛速進入另一條沒入黑暗的道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