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話 除夕(1 / 2)

桑青傳 畫中留白 4374 字 9個月前

連續三日,我除了吃和睡,就是躺在床上休養身體。

陛下每日晚上都會過來和我說話,卻沒有留宿。他說:“朕很想留下陪你,哪怕什麼都不做,陪你躺躺也好,可又怕自己把持不住,讓你的身子傷上加傷,遂暫時還是讓你一個人睡。”

我對此無言以對,隻能紅著臉沉默不語。

第四日,陛下果真要留下過夜,可我不得不告訴他,“今天下午,我的月事來了,所以陛下今晚還是不能與我親近。”

陛下長歎一聲道:“朕本以為等你等得夠久了,這次等你身體恢複便不必再強忍與你親近的心思,不想……”頓了頓,陛下又問我道:“青兒,你不是故意誆騙朕吧?”

“奴婢一向不慣說謊的,陛下知道的。”

“朕信你,不過朕不喜歡聽你自稱‘奴婢’。以後要是你再說,朕便要罰你……”說著,陛下托著我的下巴,開始親吻我的唇。

我第一次在沒有藥物控製的作用下,回應他的吻。

他明顯很高興。他撫著我的臉,愉快道:“朕今晚留下陪你,就算是不能和你……朕也願意,忍忍也就過去了。”

我小聲道:“陛下可以不用委屈自己的,這宮裡……”

陛下粗魯地打斷道:“以後莫要說這種話,我會生氣的。青兒,朕不能答應以後都隻有你一個女子,但是我的心隻給你一人。後宮是屬於陛下的,但‘餘君’是青兒一個人的。”

我第一次主動抱緊身旁的人,我不知道他會守著這個誓言多久,但我知道這一刻他是認真的。如果此生注定逃不開與他的糾纏,那麼這一刻請容我貪戀。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是可以僅僅屬於我的,我也從未這樣奢望過,但這一刻我有了一點貪心。我默默祈禱上蒼,請讓這一刻可以久一點,讓我可以多歡喜一些時候。

我能感到他的手臂在收緊,“青兒……我知道你心裡也是有我的,是不是?”

“嗯。”我輕輕應著。

“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心裡開始有我的?”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從來到禦前,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閃避。即便做了貼身宮女,我還是一直都提醒自己要謹慎小心,不要引起陛下的任何關注。我從不敢多說一句話,也不敢多看不該看的地方一眼,除了陛下和胡總管吩咐的事情,我從來不會主動為陛下做任何事情。我隻想守著自己的本分,老老實實的做個宮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後來,陛下對我表白,我也沒有覺得歡喜,更多的是惶恐。我一直警告自己,千萬不要深陷其中。帝王的情愛,最不可靠,比怡紅樓裡的紈絝子弟說的喜歡,更虛幻更不真實。如果陛下隻是強勢野蠻地占有我的身體,我想我是不會喜歡上他的,我隻會像厭惡楚王一樣厭惡他,想起他除了惡心再無其他感受。但是,在他一次次的逗弄中,尤其是在北巡途中和他的日夜相守,我好似對他有了一些不同的感受。但在那夜,陛下談到怡紅樓時對我的質疑,還有他轉述的賽嫦娥的話,讓我感到了深深的失望,所以在得到韓公子的消息後,我最大的心願已了,我是真的想用那杯毒酒結束一切。原來,我對他也並非是一點期待也沒有,我沒有想過他會一直喜歡我,但我希望他會信我,不會疑我。事到如今,我當然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故意而為的,或許有試探的成分,但他終究是信我的,是在意我的。比我以為的,還要多上許多。人心都是肉做的,我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

“青兒,就算你真的學過魅術,是狐狸精轉世,朕也不在乎。”

“人家才沒有……”

“我是同你說笑,傻丫頭……”

“您方才的話,讓青兒想到了三首有意思的詩。第一首是這樣說的:‘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第二首則是說:‘馬嵬山色翠依依,又見鑾輿幸蜀歸。泉下阿蠻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第三首最有意思:‘君王城上豎王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說完,我捂著嘴竊笑。

陛下刮著我的鼻子道:“朕想到了杜牧的《題桃花夫人廟》:‘細腰宮裡露桃新,脈脈無言度幾春。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穀墜樓人。’紅顏薄命倒是真的,要想讓紅顏誤國,卻是難上又難,畢竟這世間又有幾個女子,能有武後的政治才能?即便武後如此霸道,在唐太宗身邊不也隻能做個溫馴的才人,什麼浪花都沒有翻出來過!若不是高宗不爭氣,武後也不會有機會改唐為周!”

我感概道:“可惜沒有人為高宗和武後寫愛情詩歌,否則李唐王朝最有名的愛情故事,就不該是《長恨歌》了。高宗不廢棄武後,大概是因為氣到極處,還是舍不得;武後稱帝十幾年,但死前還是留下遺願,廢除帝號,恢複皇後名位,要與此生最愛她的男人合葬,因為生命走到儘頭,心裡最舍不下的,還是那個待她最好的人。”

“《長恨歌》到了史官嘴裡,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要是真的有一篇寫高宗和武後的愛情詩歌,史官們估計都要氣死了。”

我不由笑出聲來,“史官們的想法未必都是對的,可他們總想將所謂的警惕之語都鐫刻在史書上,恨不得讓後世之人頂禮膜拜才好!可笑他們不明白,人的感情和欲望,又豈是區區幾本史書可以禁止得了的!若是人性真的可以規整,也就不會有這麼紛繁複雜的曆史了,他們早該失業了!”

“青兒,你今日說話比平日活潑了許多,平日裡你從不肯主動說這麼多……”

“因為‘餘君’是青兒一個人的,既然是麵對自己獨有的男子,當然說話時就不用顧忌那麼多。”

“青兒……”

“嗯?”

“等過了年,朕帶你去上苑行獵,我們還和北巡時一樣,日日都在一處,就我們兩個人。”

“好。”

宮裡一片過年的氣氛。我在膳食局和醫藥局都感到了大家在準備過年的歡快心情。但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除夕前夜,陛下處置了齊王,下旨圈禁宗人府。所有人都震驚無比。我也感到驚訝,但細想從前,我便猜出了其中的關竅。

除夕夜宴後,陛下哪個宮都沒有去,而是回到了正陽宮裡守歲。

我想到陛下可能會來,沒有一早就睡下,而是一直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