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衝星本是很想看看長安城內的大明宮長什麼樣,他們那天在外麵晃了一圈,快走的時候,忽然一群穿甲戴胄的士兵圍了上來。
淩令哭著不敢動,被困在了這裡。
然後小身子一下一下顫抖著。
宋衝星拍拍他的肩膀,讓他蹲下來,閉上眼睛。
好一會兒,血腥的殺戮終於結束,年輕的勝利者走了出來,他看見了宮門前的小孩,也看見了小孩緊緊抱住不放的硯台。
李世民蹲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快回家吧。”
淩令聞到了血腥味,啜泣得越發厲害,宋衝星對他說不要怕這是好人,他才終於睜開眼,淚眼朦朧地看向了這個他此生可能見到過的最厲害的人。
他點點頭,更加抱緊了硯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走過東市,喧鬨的人群好不容易將他情緒帶回。
淩令後知後覺問:“姐姐,皇帝換了嗎?”
宋衝星回了句是的。她正嘖嘖有味地看著彈幕,看到評論裡對這一次直播和上一次直播呼應的歡喜。
當天淩令回家,都沒有說話,消沉了很久。
直播了這麼久的時間,觀眾們也覺得這個小孩很可愛,便雲養崽似的對待他。一見他如此,觀眾們都擔心不已,將盼慕已久尋找詩人的想法都暫時拋之腦後——雖然宋衝星已經告訴過他們很多詩人還沒出生。
宋衝星問淩令在想什麼。
淩令沒有說話,在這一天他下定了決心,不再想著做一個長安小吏。
他隱約察覺到那年輕人的超絕之處。
但宋衝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下這樣一個決心,隻靜靜地看著他,在之後的日子裡,偶爾夾帶一些私貨,比如哪裡比較好打卡,哪裡的人最有才華諸如此類的東西。
淩令也不是第一天發現方硯非常有學識了,但他還是個小孩子,想不到那麼多。
於是幾天後他又出門了,這次去了西市。
西市不如東市繁華,可這裡熱鬨非凡,樣貌迥異於本地居民的胡人穿行期間,西域的胡姬酒肆,看得宋衝星關於美的感受大大滿足,他們還見到了許多不同教派的人,語言樣貌信仰不同,但都居於這小小的長安城。
已經過了外派交流時間,科克爾仍然留在這裡,他見到熟悉的內容,不由得眼前一亮:“這是我們宗教的裝扮!”
他真的等到了,自己國家的宗教和曆史。
而他的文明,曾經去長安做過客,留下過名字,還有當時皇帝為其修建的專門住所。
觀眾們不亦樂乎,隨著淩令的腳步,探訪著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但有一天,淩令照常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和方硯打招呼,卻沒想到以往都會第一聲回應他的方硯沒聲音了。
淩令慌張看去,硯台上方也沒了那漂浮的虛影。
就在觀眾們以為直播間要斷開、這次難得很長的直播又要結束的時候,畫麵忽然恢複了,這次在一方烏漆嘛黑的屋子內。
宋衝星有點不明所以。
外麵傳來聲音。
“父親,走吧,你等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嗯——那就走,我把這個交給你。”
門吱呀一聲開了,已年過半百的淩令,打開盒子,拿出硯台。
像是在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淩令擦了擦眼睛,竟然看到方硯回來了:“方硯,你回來了!”
有年輕男子走進來,看到父親捧著硯台欣喜若狂的樣子,頗為不解。
宋衝星回了句:“是的。”
成為了長安小吏,但已然蒼老的淩令,隻是放聲大笑。
他預料到方硯不會久待,拿出了這些年自己收集的許多好詩,一一讀給她聽,讀完期待問:“可還行?”他嘗試過寫詩,無一例外全然失敗,隻好專注於收集詩詞。
宋衝星點點頭:“王勃的文章倒是不錯。”
“天妒英才,”想起這位溺水而死的人,淩令大歎,又意識到方硯隻提了他一人,便複又歎息,“方硯啊方硯,竟是何樣的詩,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宋衝星:“你要搬家了嗎?”
淩令笑著:“是啊,小孫出生了,得找個更大的去處。”
他依舊帶著硯台,去了新家。還帶方硯去看了自己的小孫女,小孫女很可愛,笑著對宋衝星眨眼招手,好像要抓住她。
宋衝星逗逗她,看著小女孩的樣子,難得開心了許多。
淩令詫異,這是第一次有除他以外的人能看見方硯。
這天,街上傳來聲音,卻是新皇繼位。
李唐改立武周。
如此又過了十餘天,宋衝星再一轉眼,到了下一個節點。
一個老婦人提筆,注意到了這方硯台的異樣之處。
“可是阿翁所說伴生靈方硯?”
宋衝星點頭,眼前這位應該就是淩令的孫女了,推算一下時間,更加好奇外麵是何時節。
開元?
天寶?
老婦人笑了笑,拿起一冊詩集。
“阿翁果未說錯半點,方硯食詩墨而生,如今之詩才得方硯出世。”
“那李白,竟是謫仙人呢。”
“方硯仙人萬不可錯過。”
宋衝星望去,然後可憐兮兮地問:“能看看外麵嗎?”
——比如偶遇個什麼詩仙詩聖詩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