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撫摸過樹葉,散不去夏季一絲熱,道路兩邊路燈昏黃,沁出暖意。
謝驚休剛跑去門衛放完禮物,打開手機想要看一眼時間,學搭app的消息跟狂風驟雨似的席卷而來,他頓了下腳步,有點愣。
上下一翻,某個人給他發了幾十條語音。
破天荒的。
謝驚休悄悄把音量調低了,擱在耳邊,慢吞吞一邊往前走,一邊抿了點笑點開她的語音,入耳卻先是一陣哭聲。
夜風將前麵不知誰的聲音散得很遠,模糊飄入耳中,熟悉至此,像是夢境與現實的交替,手機裡的聲音與現實合二為一。
我不摘月亮:“我早該知道的,從今天的零點開始,我就應該知道的,他早就已經不喜歡我了。”
謝驚休猛地停住,心臟漏半拍,驀地抬頭去尋。
前麵那個人蹲在路燈下,小小一個,燈光給她鍍上一層橙黃,肩膀不斷聳動,握著手機還在不斷說著話,聲音哽咽,不顧周圍人怪異的目光,醉了似的,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手裡的那個草莓蛋糕搖搖欲墜。
謝驚休隔了一段距離,靜靜地望過去,聽見蹲在路燈下的那個人帶著哭腔道:“為什麼啊?明明今天是我的生日,為什麼?”
掌心的手機振動一聲,謝驚休沒有低頭看,沒有點開聽。
他確定是她。
他奔過去,接近時腳步漸緩,最後停在她的麵前。
蹲在地上那個人察覺到,茫然地抬起頭。
雙眼通紅,鼻尖也紅,淚痕未乾,圓框眼鏡下滑到鼻翼,唇角有一顆小痣,像造物主無意間落下的一滴墨。
夜風拂過,柔軟發絲飛舞著橫在臉前,被淚水粘住,糊在臉側。
謝驚休垂著眼和她四目相對,心臟重重撞擊了一下胸膛,突然之間,他啞然失笑。
原來她長這樣啊。
他形容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好似熱氣球飄到半空中突然爆炸,卻在那一刻被魔術師輕輕一點,成為絢爛煙花。
但待煙花餘成灰燼,嫉妒卻又悄然升起,和失落滾成一個湯圓,難以下咽。
他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垂眼望她:“喝酒了?”
蹲著的那個人仍然茫然,仰著臉,眼睛張得很大,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目光隻愣愣落在他的鎖骨上。
謝驚休笑了,曲著膝蓋蹲下來平視她。
“姐姐。”他品了品她那句話裡的含義,咬著牙根,意味不明,像愉悅,又像在不高興,充斥著藏不住的氣惱,“我千裡迢迢,乘兩個多小時公交車過來給你送生日禮物,結果你讓我聽你失戀?”
許願仍然茫然,抱著膝蓋,表情一片空白,隻一個勁盯著他的鎖骨瞧,又好像兩眼空空。
謝驚休盯著她瞧了半天,冷不丁問了句:“酒醒之後會記得嗎?”
許願遲鈍地“啊”了聲,緩慢地眨了下眼,又聽他說:“彆記得了。”
謝驚休撈起手機,擱在唇邊,目光定定望著她。
許願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他的手上,朦朧燈光下鍍上一層暖白,麵前人指關節分明,手指生得好看,輕輕捏著手機,指尖按下錄音鍵,不緊不慢的聲音隨之傳來。
明明拿捏著軟調,尾音卻被他拖得又長又懶散,像安慰,也像陰陽怪氣。
“姐姐你那麼好,是他沒有眼光。”
手機嗡嗡一陣響,許願低頭看,困惑。
為什麼小號會給她發消息?小號成精了嗎?
她沒多在意這點,也沒在意麵前這個人是誰,為什麼突然蹲下來跟她說這種話。她有些懵懂,思緒被酒精擾得不成體統,又或者是她縱容了這種沉溺的醉熏感,情感深處隻想要一個人在此刻陪陪她,無所謂是誰。
她被那句“姐姐”弄得難受,小聲抗議,聲音裡還帶著濃濃的鼻音:“你能不叫我姐姐嗎?”
謝驚休聞言道:“那你要我怎麼叫你?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的名字。”
“我叫許願。”她認認真真告訴他,“許願的許,許願的願。”
謝驚休挑了下眉毛,名字在他唇邊無聲繞了圈,笑了:“名字很好聽。”
許願扯了下嘴角,淚珠還掛在眼角,腹部難受好了點,她低頭又挖了一口蛋糕,往嘴裡送,是草莓蛋糕,但是她沒嘗到甜味。
謝驚休陪著她在路燈下蹲了很久,望著她一口蛋糕接著一口蛋糕往嘴裡送,半晌,終究還是沒忍住:“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許願答得果決:“不喜歡。”
“那為什麼因為他感到難過?”
她低頭,聲音模糊:“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自己。”
謝驚休點點頭,唇角上翹兩分:“那你後悔喜歡過他了吧?”
“不後悔的。”醉酒的人難得那麼思路那麼清楚,許願抬頭,語氣淡下來,聲音清晰,那一瞬間,謝驚休甚至產生了錯覺,以為她酒醒了,“曾經的他值得曾經的我喜歡,但那隻限於曾經。現在的他已經不值得我為他動心了,未來也更加不可能。”
夏季的夜風吹過樹梢,伴著一陣葉片作響,把記憶一下吹回兩年前。
高一升高二的那年暑假,許願作為尖子班的一員,很不幸被學校剝奪了一半的假期,掛著自習的名頭,待在教室裡聽語數英老師講題。
悶熱的夏季,窗外喧鬨的蟬鳴混著教室上方老式風扇的哇啦響,老師在講台上握著白色粉筆,筆尖碰撞黑板,啪啪響。燥熱卷來一陣難熬的困倦,教室裡一半人以上都奄奄著,無精打采握著筆戳著卷子。
許願昨晚卷子做晚了,也有點困,但她強忍住了睡著的衝動,拿著風油精在鼻尖猛吸了一口,大腦瞬間清醒,她眨眨眼,繼續認真聽課了。
下了課,不少人趴桌上睡著了,她再溫習了一遍課上講的錯題,直至感覺到有個人在她身側停下。
許願抬起頭,便瞧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她桌前,手裡握著一個小盒子,往她桌上一遞。她有點愣,伸手推了下眼鏡。
穆思禮當時在高中挺有名的,人談不上多帥,但在那個人人都不太注意形象的時候,他夠乾淨清爽,個子又高,加上性子熱絡,足以從人群中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