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條語音消息。
她昨天晚上是乾什麼了?
她說什麼了?
許願的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住掙紮幾秒,最終還是狠心按下播放鍵。
下一秒,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遙遠得像是從上個世紀傳來的一樣,哭到打嗝,模糊不清地喊著說人為什麼那麼善變,一會兒又念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怎麼沒人祝她生日快樂,再隔一會兒又變成了“憑什麼?因為我沒那個女生漂亮?因為我沒有為了他放棄我的理想?什麼理由啊,他居然拿自己和我的理想比較?”等等,語言混亂,哭聲狼狽。
許願石化,頃刻間,一股麻意順著脊梁骨迅速竄入大腦,連帶著指尖都僵住了。
恍惚間,她很希望此刻有個黑洞,把她吸進去,讓她不用麵對這一切。
對方倒是給了她很多回應,大部分都是語音消息,她閉了閉眼,多少帶點破罐子摔碎的意思,顫著手指點開語音。
奔你而來:“姐姐你那麼好,是他沒有眼光。”
奔你而來:“他怎麼這麼對你說話啊?太過分了吧?”
奔你而來:“怎麼會是漂不漂亮的問題?是他配不上你的優秀。”
……
奔你而來:“我會一直祝你生日快樂的。”
……
奔你而來:“姐姐,生日禮物放在小區門衛處啦,你記得去拿哦!”
……
這位固定學搭的聲音一直偏軟,像陷入一片棉花糖似的,尤其是在叫“姐姐”的時候,沁了甜的,但他咬字一向清晰,清晰到有時候許願會覺得怪,有種聲音和咬字感覺並不匹配的感覺。
尷尬到窒息。
許願一隻手捂住眼睛,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碰酒了。
她猶豫片刻,指尖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又刪除,盯著鍵盤半天,抿了下唇,又打字,躊躇半天,終於把解釋發了出去。
我不摘月亮:“抱歉,昨天喝醉了,言語可能有些逾越和冒昧,打擾到你了,對不起啊。”
消息剛發出去,屏幕上方的名字立刻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許願莫名有些緊張,盯著那行輸入中的字樣瞧,忐忑不安地等著他的回答。
屏幕裡進了新消息,她低眼去看。
奔你而來:“可是我很樂意被你打擾,所以請不要覺得對不起。”
許願一怔。
對方仍然還在輸入中。
奔你而來:“每個人都會有煩惱和失態的時候,姐姐,如果那個人是你,我不會覺得冒昧。如果你願意,雞毛蒜皮、煩心苦悶或者讓你覺得開心的一切,我都願意聽。”
她的心尖似是被燙了下,緊接著警覺心拉起,呼吸慢了半拍,剛要試探一下為什麼如果是她的話他不會覺得冒昧,對方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奔你而來:“你可是我兩年的學搭,如果不是你,依照我原來的成績,可能連填報盛大的勇氣都沒有。所以,姐姐,你對我而言很重要。”
許願讀完這一行字,下意識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但她又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扭,以及手足無措,這位學搭的表述太過於直白,一句“重要”把她打蒙了。
她覺得他話說太重了。
一個人要在另一個人眼裡特彆到什麼程度,才算是“重要”呢?
她隻不過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罷了,哪擔得上“重要”這兩個字啊?
奔你而來:“禮物拿到了嗎?同城急送,快遞員跟我說放在你小區門衛了。”
同城?
許願驚了下,未料到這位學搭居然也生活在餘城,然後才驀地想起,他昨天要了自己的地址說要給自己送生日禮物這件事,連忙掀開被子急匆匆下了床。
許願沒給他真實的地址,而是填了附近另一家小區,她隨便換了套衣服,洗漱了下,馬尾鬆鬆垮垮綁在腦後,勾過鑰匙就出了門。
一路小跑,到複麗小區門口時已經是十分鐘之後的事情了,許願喘著氣,額前冒了點汗,她輕輕敲了敲保安處的門,才推開禮貌詢問:“您好,我來拿個快遞。”
保安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名字。”
許願道:“我不摘月亮。”
保安拎起桌上一個袋子遞給她,許願說了聲謝謝,低頭瞧那袋子。
深藍色包裝袋花紋精致,裡頭是一個包裝盒,瞧不出名堂,包裝袋上貼著一張便簽,上頭字跡漂亮又瀟灑,寫著五個大字。
——我不摘月亮。
許願不禁想,現在同城的快遞包裝都那麼草率了嗎?沒有快遞盒,沒有快遞單,這得是同城外賣吧?
不過快遞員的字倒是挺好看的。
許願拎著禮品袋子,沿路買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當作早飯,夏季早晨的太陽依舊毒辣,她出門時急,忘記帶了遮陽傘,太陽高照,眼睛都忍不住眯起來。
街道邊各種車鳴和陽光混在一起,造就一片炎熱蒸籠,許願忍不住抬起手掌擋在眼睛上方,遮住一點強光。
她的視線隨意掃過街道,餘光掠過對麵馬路上的一男一女,牽著手,女生化了漂亮的妝,巧笑嫣兮,男生抬起眼,目光觸及她的那一秒頓了下。
許願沒有任何表情,內心平靜,她手裡拎著早飯袋子和禮品袋子,匆匆走過,她察覺到穆思禮在街道那頭佇立望了她很久,可是她沒有回頭。
人流穿梭,公交車駛過,玻璃倒映,就像高中三年,稍縱即逝。
許願當然不會回頭。
還記得有一天,有人問她,為什麼她的網名叫“我不摘月亮”,每個社交軟件都是如此。
奧黛麗赫本說:“我當然不會試圖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來。”
很可惜,青澀時期的心動像一場由她的孤獨衍生出的夢,她在自己的地球軌道上繞著太陽運行,穆思禮不是她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