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是八月尾巴開學新生報道的,夏唱瑤女士開車送她去了高鐵站,離檢票還有一段時間,她拍著許願的手千叮嚀萬囑咐。
“到了那兒要好好照顧自己,也不要亂花錢,按時給家裡報平安。”夏唱瑤女士叨叨絮絮地囑咐。
“要學著人際交往,多跟學姐學長聊聊,多交點朋友,那都是你以後的人脈。要是身邊有合適的男同學多留意留意,主動點,你說你長得也沒人家漂亮,也不會打扮自己,成績嘛……能考上盛大的都不會差,所以更要把握機會,彆傻傻等著彆人找你,天下哪有掉餡餅的事?媽媽也不求你釣個金龜婿,經濟差異太大了也不好,人老實點就成……”
許願安靜地垂著眼,唇瓣微抿著,不說話。
“至於你選的這個專業嘛……既然你喜歡,既然事已成定局,我也就不說那麼多了。你已經成年了,有自己的主見。”夏唱瑤上下打量她,許願長得像她爸,圓臉,骨骼感弱,連唇角那顆痣都一模一樣,唯獨那雙眼睛的輪廓像她些,細長內雙,隻是許願抬眼看人時情緒太淡,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
夏唱瑤女士瞧著她,心裡無端升起一股感慨,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頭發,道:“女兒都長那麼大啦,都上大學啦,媽媽也老啦。”
許願沒吱聲。
夏唱瑤女士對此有點不太滿意:“你怎麼對媽媽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都快分開了,你難道就不會想媽媽嗎?”
許願終於抬手,輕輕抱了她一下:“會想你的。”
夏唱瑤沒在這份擁抱裡感受到什麼溫度,也沒從這句“想你”中聽出多少真情實意,女兒有時候寂得像汪死水,她簡直無可奈何,捏了把女兒胳膊上軟軟的肉,罵:“小沒良心的。”
許願在她耳邊輕聲重複了遍,語氣放軟了些:“真的會想你的。”
她又歎氣,回抱住許願,還是罵:“小沒良心的。”
窗外,天還陰著,太陽被厚厚的雲層封印了,風徐徐吹過來,攜了幾絲涼意,其實這樣的天氣對炎熱的夏天來說最是幸運。
許願拖著沉重的行李箱,獨自一個人乘了四個多小時的高鐵。
在此途中,固定學搭還給她發了消息,他來得要早一些,給她發了張盛大校門口的照片。
奔你而來:“姐姐,我到啦!”
許願愣了一下,看了眼時間。
早上八點十分。
他怎麼那麼早就到了?明明她乘的已經是最早一班高鐵,明明她記得他倆是同城。
許願隨即釋然,也許人家乘的是飛機呢?
還未等她打字,那頭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奔你而來:“姐姐,你大概幾點到啊?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啊?我到時候去校門口接你吧,幫你提行李。”
許願默了一秒。
我不摘月亮:“不用了,我查過了,學姐學長會幫忙搬運行李箱的。”
奔你而來:“我怕他們人手不夠,萬一沒顧得上你呢?”
許願垂眼凝視著消息,又沉默兩秒,繼續打字。
我不摘月亮:“不會。這個加學分的。”
總之,她不想和網友見麵。
對方又在輸入中了,許願盯著屏幕看了半天,最後看見他發了個表情包過來,動畫兔子垂著耳朵坐在地上,低著頭,委屈似的模樣。
奔你而來:“好哦。”
許願忍俊不禁,笑了聲,暗滅了手機,扭頭去看窗外,手裡還把玩著那條菩提串,一圈一圈,在指尖繞著旋。
天空被厚雲掩了一層又一層,白茫茫一片,遠處林木房屋迅速倒退,近處景物隻剩下幾道殘影,今天的光線不太濃烈,明亮窗戶上倒映人臉,許願清楚地看見自己臉上的笑意。
盛大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學校,許願以前總是喜歡在瀏覽器、微博、公眾號等等各種渠道獲取和盛大有關的一切信息,比如模擬法庭外賽又拿了第一名,再比如食堂門口又開了一輪free hug……她甚至還加到了盛大的表白牆。
高中時候許願偶爾在倒水、上廁所時偷聽到那群人對自己的看法。
“那個許第一啊,這次月考超了年級第二整整二十分,太恐怖了吧。”
“我感覺她每分每秒都在學習,不累嗎她?”
累啊,當然累。
許願心想,怎麼可能不累?
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學習,隻不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走的路,疲憊的時候就停下來,看看和盛大有關的內容,給自己充點能量,她想著未來有朝一日能考入盛大的法律學院,那一瞬間又重新充滿乾勁。
她沒有背景,也不聰明,不過沒關係,她知道自己足夠努力。
高鐵轉公交,許願拖著行李箱在盛大門口停下,抬頭望向門口石頭牌匾的那一秒,恍惚一瞬。
眼前實景與手機裡翻來覆去無數遍的圖片重合,太陽終於從雲層中鑽出,陽光灑落,牌匾上“盛景大學”四個洋洋灑灑的大字金燦燦泛著光,人群在門口湧動,身邊不停有同學經過她身側,踏進那扇大門,行李箱輪滑過瀝青路,和不遠處的人聲混成一片。
許願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杆,隨著人流踏進那片夢寐以求。
入了校,很快有學長熱情拉過她的行李箱,幫她搬上校內大巴,她跟司機報了自己的宿舍樓號,沒一會兒,大巴內人滿啟動。到了宿舍樓門口,又有倆學長積極熱情衝上來,詢問了她的寢室號,說幫她搬上去。
許願跟人道了謝,心說學分對大學生來說可能真的是致命的誘惑。
她到時已經來了兩位室友,見麵第一天,大家都不太熟,拘謹地打了聲招呼,便默不作聲各自收拾各自的了。
兩位室友來得早,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眼見著也中午了,問許願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
她手裡還拿著塊抹布,搖搖頭,道:“不了,你們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