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吃到一半,對麵那人突然開了口:“這周四的草地音樂節,你來嗎?”
她有點茫然,抬頭,思索了下,她對這種東西其實不太感興趣,過去了也不過圍在人群之外湊熱鬨,看不見什麼。
謝驚休細細瞧著她的神色,在她張口之前補充:“我有節目。”
許願瞬間把“不去”兩個字吞入腹中。
她瞥了一眼謝驚休,他身子前傾靠著桌沿,手肘抵著桌麵,肩膀微聳,鎖骨愈發分明,瞳孔被燈光沾染亮色,神色認真的。
他問:“要來看看我嗎?”
觸及他目光幾秒,許願睫毛微垂,視線從他鎖骨上滑過,重新落在勺子上,盯著。
進屋之後,他就把外套脫了,僅剩下裡頭一件薄襯衫,上方扣子沒扣,領子自然向兩側撇開,方才輕輕一眼,她好像看到一點……
他鎖骨下方,有一顆小痣,紅色的,影影倬倬的,藏在燈光下衣領落下的那一片陰影裡。
她舀了一勺湯,仍盯著勺子,半晌,緩緩從鼻腔裡沉沉歎出一口氣。
“去。”她這麼回複。
為什麼這麼輕易答應自己並不感興趣的事情呢?
許願告訴自己,是因為那兩顆巧克力,所以才那麼難以讓人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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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風一路吹進周四的夜晚,月光朦朧,半隱在雲間,月光柔軟傾瀉,懸在一片漆黑裡。
陳蕉嘴上鄙夷著“誰會去看謝驚休哪個狗東西唱歌啊”,最後還是挽著許願去了,郭若晨和趙淺風兩個有晚課抽不開身,甚是惋惜,去上課前拉著許願求直拍。
兩個人來的時間早,但場地前排已經圍了好幾個人了,盤腿坐著玩手機,偶爾扭頭跟身側的人嬉笑兩聲。
陳蕉撈出手機,點開節目單,手指往下劃著數節目,嘀咕:“謝驚休是第幾個來著?”
許願下意識接了句:“第五個。”
陳蕉訝然抬頭:“記那麼清楚?”
“還好吧。”她歪了下頭,抬手摸了摸鼻尖,又把手塞回口袋裡,“出門前看了眼,就記住了。”
節目單上寫著他要唱的歌名叫《淪陷》,是她從沒聽過的一首歌。
“劉承閒說他待會兒也過來。”陳蕉敲著鍵盤,微信回複完消息,重新挽住許願的胳膊,“前四個好像都是跳舞,有女團也有男團哎。”
周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將中心圍成密不透風一座牆,許願站在第二排的位置,回頭望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呼出一口氣,慶幸還好自己來得早。
才藝部的組織人員抱著一大箱熒光棒小跑過來,給前幾排發了熒光棒,許願分到的是綠色一根,她一點點掰亮了,扭成一個環圍在手腕上,晃了晃,綠瑩瑩的一圈明亮。
晚上六點鐘,草地音樂節正式開始。
果真如陳蕉所說,前四個全是舞蹈,氣氛逐漸被點燃,歡呼聲不斷。穿著漂亮裙子或者乾淨清爽一身,在燈光下笑得燦爛,力度剛好,隨著音樂節奏,跳躍舞蹈。
身側人揮著熒光棒,許願也跟著揮舞。
第四個節目落幕,音樂停止,場上人下了台,工作人員搬上來麥克風架子,又急匆匆下了場。
鼓掌聲震天中,她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邁著長腿大步走到人群中心。
謝驚休穿著一身非常簡單的白衛衣與牛仔褲,在夜色裡格外亮眼,他伸手握住麥克風,唇瓣湊近“喂”了聲試音,嗓音透過話筒擴散開來,繞了點磁性來,敲在耳邊,又被風吹散了。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大抵是和他相熟的男生,撕心裂肺一道穿透黑夜:“謝驚休!看這兒!”
周圍哄笑。
許願站在人群間,隔著一點距離,看見他低頭笑了一下。
音樂聲響起,前奏鬆散的,加了混響的吉他聲作主調,低沉地彈著調。
他站在燈光之下,發絲籠上一層朦朧的光,睫毛垂下一片陰影,手指輕輕搭在麥克風上,指節分明的漂亮,輕敲著節奏。
他歪頭,開口的那一秒,許願愣住。
明明是和平時說話一樣的嗓音,哼著音唱著歌時卻像完全變了個人,字字句句沾染隨意的腔調,卻拿捏著一股勁,慵懶而魔幻的,咬字清晰,像羽毛在心尖軟軟掃過,掀起耳畔一片癢麻。
“我闖入你眼中一片色彩濃烈,
義無反顧縱身躍入你在的時間,
如果隻有我歎息著聚焦視線,
細數擦肩而過的瞬間,
拜托啊請你為我同樣淪陷
……”
她怔怔的,像是被月光蒙蔽,移不開視線。
身側陳蕉驀地大聲道:“我去後麵找一下劉承閒!”
許願整個人顫了下,回了神,從中間那人身上挪開視線,飛速眨了兩下眼:“啊?好。”
陳蕉從人群中擠出去,那道嗓音還在唱著,許願抬手揉了下耳朵,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深呼出一口氣。
肩膀處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許願下意識抖了抖,扭過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是李立唯。
他訝然,彎著眼睛:“你也來看草地音樂節啊。”
許願點點頭,微笑:“學長好。”
耳畔,歌聲逐漸低下來,不經心的意味愈發濃重,技巧性弱下來。
“你們是這周末比賽是吧?”李立唯問。
許願答:“對。”
“加油。”李立唯再次拍了拍她的肩,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條脆脆鯊,往她麵前一遞,“這段時間備賽也辛苦了。”
歌聲漸漸啞下來,或許是唇湊得離話筒更近了些,聲音更大更實,慵懶收起些許,牙像是咬著,平添幾分涼意。
“謝謝學長。”許願接過脆脆鯊,笑著維持完禮貌,重新轉回頭,倏地撞上一雙眼睛。
場地中心,燈光添冷意,謝驚休手指握緊話筒,骨節明晰,唇瓣貼著麥克風,瞳孔漆黑,盯住她。
心臟猛地一跳,許願垂在身側的手指蜷起,被他的目光定在原地,大腦驀地空了。
大抵是夜太黑,無聲朦朧,才讓他的眼神顯得有點凶。
她不知為何,平白無故挨了一眼瞪,頭皮發麻,擾得心頭發虛,卻偏偏又像被蠱惑,一瞬不瞬錯不開目光,眼睜睜地看著他舌尖輕抵腮幫,唇瓣張合得小,像在咬牙切齒,從唇齒間滾出一句歌詞:“彆對他人眷念,笑明晰可見,在我眼前……”
伴奏轉入高潮,他仍盯著她。
“你最好看向我,為我同樣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