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那仿佛是嵇照雲的一雙眼,正無……(2 / 2)

誘枝 相吾 4182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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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照雲埋在了青璧山的崖底,那並不是尋常人擇墓的去處,之所以埋在那兒,是因為嵇照雲喜歡。

三年前,是嵇照康親自抬棺至此,用鐵鍬一把把挖開黃土沙石,將棺槨安放進去,再一鍬鍬將黃沙掩埋。

最後,等到立碑,也是他,親手將刻著的‘嵇照康’三字的墓碑立在兄長的墳前,從此後,便掩下了一個秘密。

嵇照康驅車,馳上了青璧山,嵇照雲埋的那側崖底,背靠綠竹,有溪水潺潺,風景宜人,隻是路比較曲折,需要先至半山腰,再迂回下來。

嵇照康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行至半路,便從輘輘車輪聲中,聽到了些不同尋常的聲音。

他下意識按住了腰間佩刀。

箭鏃破空而來,幾乎是瞬間,嵇照康拔刀,腳踩車轅,飛上車頂,一一將箭格擋開來。

偷襲未成,兩側山林間已殺出十數位蒙麵大漢,包抄過來。若在平時,嵇照康一人一馬還能殺出去,隻是此時他的駿馬不在,身邊還有一個體弱的陸咬枝。

嵇照康果斷回身,牽住韁繩,踹了馬一腳,那馬吃痛飛速跑起來,將前方圍敵衝開,身後的羽箭卻隨之而來。

陸咬枝聽到動靜,掀簾鑽了出去,嵇照康皺眉:“快回去。”

陸咬枝道:“你一人分身乏術,照雲,讓我幫你。”

嵇照康見她目光堅定,臨危不懼,一頓,道:“會趕馬車嗎?”

陸咬枝搖搖頭:“趕馬車我不會,但騎馬會,你教過的。”

“好。”嵇照康頷首,抽刀將捆住馬匹的粗繩斬開,馬車還在疾馳,他手臂上肌肉暴起,拉住快脫韁的馬,所喜陸咬枝是個膽大無比的,也不怕馬車還行進,竟然用匕首割掉了過長的裙擺,然後自己爬上了馬。

嵇照康的目光在她白皙的腳腕處一停,很快挪移開了視線。

陸咬枝已經在馬背上坐好,她還不大習慣這飛快的速度,但為了不給‘嵇照雲’拖後腿,她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怯意,她拽住韁繩:“我們……見。”

她沒把話說全,嵇照康卻已經聽明白,一點頭,鬆了手,那馬便飛速地往前方跑去。

嵇照康看了眼陸咬枝在馬上小心翼翼伏低的身形,收回視線,用手臂的衣料抹了把刀背,再展開時,刀刃冷光冷冽,勢不可擋。

*

陸咬枝在崖底等待時,細心地給‘嵇照康’的墳做了清掃。

隻可惜那些祭品都在馬車上,大約是丟了,找不回來了。

陸咬枝看著墓碑上鐫刻的‘嵇照康’三個大字,道:“可是,這次是哥哥來看你了,所以照康,你還是會開心的吧。”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烏雲壓低,一聲轟隆雷鳴後,突然下起了暴雨。

附近有山洞,陸咬枝倒是不慌,隻是越來越擔心‘嵇照雲’了,她雖未看清究竟有多少的匪賊,可也知道人數不算少。

隻是天下暴雨,之前又約定的是崖底見麵,陸咬枝不敢亂走,隻能站在洞口,遠遠望著‘嵇照康’的墓碑,雙手合十,許願他在天之靈,可以保佑‘嵇照雲’安全脫困。

暴雨從洞口傾瀉而進,讓她一身春衫濕透,嚴絲合縫地貼在玲瓏的身形曲線上,仿佛欲望的蛛網圍著她一圈圈的織補。

“你站在洞口做什麼?”

低啞的聲音驀然出現,將陸咬枝驚了一下,她回頭一看,卻見是嵇照康。

他上衣不知去了哪裡,雨水從黑發上掛落,滾過突起的喉結,精致的鎖骨,飽滿的胸肌線條,精悍的腰腹肌肉,再往下便被腰帶圍起禁錮住,隻有臀部的布料依然挺翹。

陸咬枝的臉頰微微發紅,她慌忙錯開視線,道:“你受傷了。”

嵇照康道:“哪裡?”

那十來個刺客不值一提,根本沒傷到他,之所以脫衣服,隻是因為打鬥時雨水濕重,很拖延他的速度。

至於傷,他是不記得有的。

陸咬枝根本不敢看他,慌亂地一指,嵇照康順著她嫩白的指尖看去,發現是道陳年舊疤。

嵇照康停頓兩秒,直到看到陸咬枝發燙的臉頰,方才有些恍然。他也有些懊悔,軍營待慣了,有時候行動時便想得不周全,譬如剛才,隻想著怎樣輕便怎樣來,倒是不曾為陸咬枝考慮過。

考慮他們還要共處一洞,直到雨停。

嵇照康抬眼望了烏雲壓頂的天空,總有些不妙的感覺。

他想要走開,但這山洞狹窄,外頭暴雨傾盆,也無處可去。可是要坐下與陸咬枝閒聊,也有些怪,畢竟陸咬枝身上,也沒有比他好到哪兒去。

嵇照康低咳了聲道:“我先祭拜照康。”

陸咬枝根本不敢看他,隻慌亂地點點頭,素手一伸指給嵇照康看:“墳就在那兒,離得近,你在這兒祭拜也一樣的。”

方才沒注意,現在抬起眼,嵇照康才發現‘嵇照康’的墳墓當真是近,雨水刷過紅漆的名姓,仿佛血水流下,滾滿嵇照雲的不甘。

頭頂雷聲轟隆一炸,腦內什麼旖旎心思都仿佛妖魔鬼怪見了雷公電母,慌不擇路地儘數狂奔離散。

隻有嵇照康臉色微微發僵地看著那座沉默矗立在暴雨之中的墳墓。

那仿佛是嵇照雲的一雙眼,正無聲地與他對視著,拷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