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咬枝不是不能諒解,‘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道理,她都懂。
而且‘嵇照雲’是去打匈奴的,需要深入草原,等回到錦端城,料理完軍務,騰出手給她寫信,總要兩三個月。
這信從隴西到越州,又要走一個月。
她回信,又是一個月,若趕上‘嵇照雲’出征,還不一定能看到。
因此掰掰手指頭數一數,一個月,她能和‘嵇照雲’通上三回信,已是難得了。
而這三年,她與‘嵇照雲’的通信,正是九份。
信紙短,薄薄幾頁,根本寫不完兩人幾月的人生,陸咬枝也不是沒想過,山高路遠,故人心易變,她會和‘嵇照雲’走散。
隻是她總不肯信,因此固執地等著‘嵇照雲’回來。
結果呢,‘嵇照雲’的冷淡,當真是當頭棒喝。
卻玉問道:“姑娘若真與公子散了,舍得嗎?”
陸咬枝緩緩搖頭,搖完就在心底裡啐了自己一口。
卻玉鬆了口氣之餘,又覺得悲哀,陸咬枝舍不得,那嵇照康便有得磨了。
卻玉道:“姑娘既然舍不得,還說這樣的話,公子聽了多傷心?”
“他上心嗎?”陸咬枝聽了來氣,聲音拔尖,“我看他是巴不得走呢。我看看他究竟能有多來氣。”
陸咬枝沒在‘嵇照雲’那兒受過什麼委屈。
‘嵇照雲’一直都很寵她,把她當妹妹時就很護她,後來與她兩情相悅後,更是事事以她為先。
因此陸咬枝看話本裡,那些女子一墜入愛河,便對月長歎,讓她很不解。
她總覺得那些女子這般,必然是沒有遇到好人,既然如此,這樣不開心的戀愛,沒必要接著談。
或許正是如此,陸咬枝很難放下/身段,去討好某個男人。
陸夫人教她送湯,對她來說已經是極限,再多的,她根本做不出來。
因此當卻玉憂心忡忡地問她,“姑娘既然舍不得,還說這樣的話,公子聽了多傷心?”
陸咬枝心裡飄過的念頭是,就得讓他生氣,好好地氣他一頓。
她想好了,對卻玉道:“我還病著,你替我去把醫館的小陸大夫來。”
卻玉一僵,難以置信地看了眼陸咬枝,心裡默歎,姑娘,不愧是姑娘。
小陸大夫是陸府的旁支親戚。
旁到可以通婚那種。
而小陸大夫,是對陸咬枝有好感的。
不過那點好感,其實也算不了什麼,因為陸咬枝一察覺,便跟小陸大夫說開了,原本小陸大
夫對陸咬枝也隻是朦朧的好感,聽她心有所屬,便也作罷了,兩人就成了好朋友。
好朋友之間幫個小忙,算不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陸府不少人圍觀過小陸大夫對陸咬枝的殷勤,大多都猜出了小陸大夫對陸咬枝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因此嵇照康很難識破這個臨時拉過來的小陸大夫,其實隻是陸咬枝的一個托罷了。
卻玉心情複雜地把小陸大夫請進了望山院。
陸咬枝雖把小陸大夫當托,但她的病也是真的病,何況身上未愈的舊傷不少,又添出了不少的新傷。陸夫人便順理成章地請小陸大夫住了下去。
這本也沒什麼,陸咬枝的身體不好,府中特意為她供著大夫,小陸大夫的師父騰不開身時,就是他來百草堂住著,替陸咬枝調理身體。
百草堂就在星河苑的對麵。
於是當嵇照康從外麵回來時,就見那座緊閉大門的院落,忽然多了個生客。
嵇照康起初不在意。
陸咬枝的話擾得他心神不寧。
他總覺得陸咬枝是在說氣話,若兄長在她心裡是個隨手就可丟開的存在,她也不至於為了兄長罹患上那種怪病。
可其實,嵇照康心底,是希望陸咬枝說的是真話。
畢竟畢竟嵇照雲不在身邊的三年,陸咬枝不是依然好端端地活著嗎?可見她也不是必須要兄長。
這個念頭一展開,嵇照康便牽了無數的思緒去拚命證實這個念頭。
陸咬枝不愛兄長。
陸咬枝不愛兄長。
陸咬枝不愛兄長……嗎?
嵇照康想得心煩意亂,連探尋屍體都有些漫不經心。
其實他早就猜到了那幫刺客是王清正雇來的,畢竟他回越州才幾日,結不下這等要人命的大仇。
又因為昨日他與陸咬枝分逃,那些個刺客對獨自騎馬逃走的陸咬枝視若無睹,十幾把大刀皆明晃晃地衝他斬來,說明雇他們的雇主,給他們的指示是殺了他。
所以也不可能是陸老爺的仇人,隻能是王清正。
雇傭刺客殺人的做法雖然魯莽些,但行之有效。畢竟太子南巡必到越州,這是王清正改變不了的,太子到了,嵇照康必然要告這個狀,這也是王清正改變不了的。
時限在那,王清正沒法用計謀慢慢磨,再者他磨得再凶,有什麼用?嵇照康孑然一身,又有三年不在越州,王清正就算要抓把柄,也抓不到他,隻能抓住陸老爺。
隻是陸老爺一個商戶,能有什麼把柄?他又不同官家勾結。
就算栽贓陸老爺後再去威脅嵇照康,太子不日就要到,陸老爺隻要吃幾天牢飯,就可以得到平反,根本不用畏懼。
又不能虐待陸老爺,或者真的殺了他,這梁子隻會結得越來越大,畢竟在王衙內那事上,陸府就不肯鬆口了。
於是思來想去,有一大家子要顧的王清正隻能選擇劫殺嵇照康。
結果,被反殺了個徹底。
整個白天,他都和嵇照康在時間賽跑,一個拚命抹去痕跡,另一個則要費儘心思查出蛛絲馬跡。
這也是為何嵇照康直到更深露重才回來,他累乏一日,又被弄得心力憔悴,因此一時之間無暇顧及百草堂那位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