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如擂鼓般,聲聲震動。
嵇照康聲音低啞道:“我是誰?小嫂嫂,我是誰?”
青絲無力的在地板上蜿蜒,順著青絲望去,是供桌,供桌上有一個烏木牌位,上麵刻的不是‘嵇照康’,而是‘嵇照雲’。
嵇照康抬眸,看著那三個字,仿佛看到了兄長的名字。
他五指張開,攏住細弱的腰身,狠狠一掐,陸咬枝嗚咽的一聲,哭了出來:“是照康。”
是照康。
是弟弟。
是本該成為小叔子的人。
嵇照康驀地睜開眼。
此時天光未明,尚在寅時,是一天中最黑的時候,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從迷信來說,此時陽氣未上浮,陰氣還在下沉,因此鬼門未關,若在野地裡走,興許能看到百鬼夜行。
嵇照康再睡不著,點起蠟燭,換上乾淨的衣物,提燈走出了星河苑。
他原本是預備白天親自去青璧山謝罪的,畢竟那裡埋著兄長的骨灰,而星河苑裡供著的隻是個牌位,那上頭刻著的還是他的名字,跪了也沒有意義。
可是現在看來,是等不及了,他迫切要和兄長說說心裡話。
城門未開,嵇照康出不了城,隻能將就著在牌位前跪了下來。
除了黑漆漆的棺槨與白慘慘的綾緞,這裡與夢中一模一樣。
嵇照康跪在蒲團上,可以借著這裡,一點點勾勒出他在夢中是如何陸咬枝意亂情迷的。
當真是亂了,膽子大了,當時稍微一想,都恨不得在嵇照雲墳前跪滿十二個時辰的場景,現
在卻可以在牌位前,肆無忌憚地暢想了。
嵇照康察覺到自己的變化,喉嚨裡輕嗬出聲。
他抬起眼眸,目光並未看著那牌位,隻是落到了虛空中。
嵇照康說著話,好像嵇照雲的鬼魂果然從鬼門出來,逗留在這星河苑似的。
“懺悔?我自是要向兄長懺悔的,畢竟是我對不住兄長。”
“枝枝可是小嫂嫂,兄長最愛的人,我身為弟弟,又怎肯搶奪小嫂嫂。”
“畢竟兄長從前對我那般好,還說要給我找個好娘子。”
輕笑聲,落在這空曠的房間裡,有說不出的詭異。
“這些我都知道,因此兄長若是生氣,要發火,都衝著我來吧,沒關係,那些都是我該承受的。”
“隻是,我希望,兄長也可以稍許理解我一點。”
“畢竟兄長已經不在了,不在的人,怎麼還可以巴著小嫂嫂不放。”
他的眼眸抬起,瞳孔黑得如萬丈深淵,襯得那張臉特彆白。
房間內沒有風,唯一的蠟燭的火苗卻不知為何跳躍了一下,像是要熄滅,但很快又燃了起來。
嵇照康看見了,但並不是很在意。
“兄長既然在,便聽我把話說完吧。”
“兄長既然死了,就該老老實實地投胎去,這樣流連人間,像什麼樣子?難道你在地獄裡受些
苦,小嫂嫂就會與你在一起嗎?陰陽兩隔,人鬼殊途的道理,我還是希望兄長能明白。”
“小嫂嫂還活著,她需要人照顧她。她生得那麼美,到處都是覬覦她的男人,需要人保護她。”
“還有陸叔叔也與我說了,他想要小嫂嫂生下一個陸家血脈的孩子。”
“所以,小嫂嫂是要嫁人的。”
“哪怕你不在了,她還是要嫁人的。”
“既然她注定要嫁人,那麼,那個男人為何就不可以是我?”
“你能保證其他男人也能和我一樣愛她,護著她,願意給她一切嗎?還是你寧可看著她被彆的男人欺騙,欺負,為彆的男人落淚、難眠,也不願她嫁給我。”
“就因為我是你的雙生子弟弟?”
“兄長,那真是太過分了。”
“兄長,你還記得嗎?你以前說,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覺得小嫂嫂好,想和她一輩子在一起。真巧,我也覺得她很好,想和她一輩子在一起。”
“既然如此,不如把她給我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這樣兄長日後也不用擔心我婚姻不幸了。”
“因為我娶了小嫂嫂後,肯定會很幸福的。”
嵇照康的目光終於落到了那個烏木牌位上,他道:“所以,兄長會祝福我們吧?”
那蠟燭的火苗一跳,這次是真的熄滅了。
滿室陰暗。
好生奇怪,這屋內門窗緊閉,究竟哪裡吹進來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