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咬枝不願說破,陸月熙便也沒有追著問,隻道:“堂姐,你要不要去雲州找姐夫?”
“嗯?”陸咬枝從未想過要去雲州,有些被驚到了,道,“他是去太子,有正事,我去像什麼樣子?”
陸月熙笑了一下,道:“叔叔在雲州也有產業,你便當作去那玩玩,或者無意間在他麵前經過,若是他見到你,肯主動來找你,那就是沒生氣。”
陸咬枝心思一緊:“若是沒有來找我呢?”
陸月熙道:“他若因為那些謠言不肯來找你,那這個男人,不嫁也罷。”
陸月熙笑吟吟地看著她,陸咬枝心裡一沉。
她與嵇照康那件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若要計較點的,便是小叔子與小嫂嫂交往過密了,若大度點的,便隻會將它當作一個意外。
陸咬枝很難說清楚現在‘嵇照雲’是哪種想法,那日他確實與她說明了,他並不在意,相信無論是她還是嵇照康,以他們二人的品性,都不會做出什麼逾矩之事來。
可‘嵇照雲’當真不在意嗎?
要知道,他以前是常常吃嵇照康的醋。
在嵇照康還沒有變成後來那副嚴肅老古板的模樣之前,他隻是個敏感纖弱的孩子,比之嵇照雲動不動就上去與嘲笑他的人廝打在一起不同,嵇照康總是無動於衷地站在那兒,仿佛聽不到那些孩子罵他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因此,在最開始,這對兄弟剛剛到陸府時,陸咬枝其實更照顧嵇照康些。
她把省下的零嘴偷偷塞給嵇照康吃,替他教訓克扣他的丫鬟婆子,還擼起袖子與嘲笑辱罵他的頑童乾架。
這些事,嵇照雲一直到與她在一起了,都還記在心頭,酸溜溜地說:“就連雷雨天,你都會擔心照康睡不好,抱著枕頭找他,有想過我一次嗎?比起照康,我就是那根沒爹沒娘沒人愛的小白菜罷了。”
陸咬枝推他一把:“你少來。”
那時她以為嵇照雲隻是隨口一說,閒話逗趣一番罷了,畢竟哪家親哥哥不願看到自己的弟弟過上鬆快的日子。
直到後來,嵇照雲執意要從學堂離開,跟著陸老爺學習做買賣,陸咬枝有些不解,她一向知道嵇照雲是個驕傲的,商戶天然一等,好好放著科舉不走,他又何必去行商?
陸咬枝特意找嵇照雲談了這件事,本意是勸嵇照雲重新回到學堂去,結果嵇照雲很不耐煩地‘嘖’了聲:“我念不過照康的。”
陸咬枝道:“讀書是為了你自己,何必與人攀比。”
嵇照雲嗤笑了聲:“陸咬枝,你真該拿麵鏡子,照照你看嵇照康給你講文章時,你的眼神。你確實是怕他,可你也敬重崇拜他,你從來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你知道我看到的時候有多嫉妒嗎?”
陸咬枝愣了一下,他突然提起她看嵇照康的眼神,讓陸咬枝很是失措。
因為她根本沒有注意過自己的眼神,一時就算想要否定也否定不了,何況嵇照康學問真的很好,她確實也很敬佩他。
但她沒想過,嵇照雲會這樣在意這件事,隻能向他解釋:“但我與照康之間當真坦蕩無比,沒有其他的。”
嵇照雲嗤笑了聲,說了句讓陸咬枝聽不懂的話:“你猜他為何要向老師舉發我們看春宮圖的事?”
陸咬枝懵懵地看著嵇照雲。
嵇照雲道:“算了,就知道你聽不懂。”他手臂攬住陸咬枝的肩,道,“枝枝,以後離照康遠些,我隻生了他一個親人,我不想與他反目成仇。”
後來,嵇照雲要去隴西,他要陸咬枝等他,並且向她承諾,不出三年,給她一個將軍夫人當當。
他說得豪情萬丈,陸咬枝聽得淚雨漣漣,唯獨嵇照康麵無表情地在院子裡澆花。
嵇照雲從窗戶往外望去,正好看到廣袖垂地,黑發用白發帶束於腦後,眼眸溫潤的少年。
同樣的一張臉,卻因為氣質格外出挑,嵇照康的書卷氣與貴氣都快滿溢出來。
嵇照雲在這時候,覺得格外比不上自己的親弟弟。
他遲疑了一下,轉過來,目光落到了陸咬枝的身上,半晌,道:“枝枝,我走前,能否和你拜個天地?”
其實那天紅燭垂淚,窗戶重重壓沉時,連陸咬枝都發現了映在窗戶上的高大身影絕非卻玉,而該是嵇照康。
隻是女兒家羞澀,隻裝沒看見,將臉窩在枕頭裡,覺得自己的臉都快丟儘了。
嵇照雲親吻她的肩背,從蝴蝶骨到肩胛骨,吻得特彆動情,他道:“枝枝,這下沒人與我搶你了。”
雖然嵇照雲從未明說,但陸咬枝還是察覺到了他將嵇照康視為了情敵。
陸咬枝覺得這個想法非常荒謬,畢竟嵇照康喜歡的女孩是文靜有才情的大家閨秀,與她根本
不是一類人,而且她也不喜歡嵇照康,兩個不喜歡的人,又要如何在一起?
因此陸咬枝思考了很久,隻能將嵇照雲的心思歸結於他心底淺淺的自卑。
嵇照雲是驕傲的人,可在學問上,被嵇照康壓得太死,所以才有些自卑,將嵇照康當作了假想中的敵人。
如今一晃四年過去了,嵇照康也死了,陸咬枝本以為‘嵇照雲’已經可以看淡這些了,但從前些天‘嵇照雲’的反應來看,事情並非如此。
哪怕嵇照康已經死了,‘嵇照雲’仍舊很介意這些事。
陸咬枝想,這雲州,無論如何她都得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