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南巡至雲州,是件頂榮光的事,陸咬枝攜著卻玉進了城,都不用打聽,便知道太子如今下榻在何處。
隻是有一件,太子住處,皆有金吾衛把守,哪怕出門,身邊也是重兵環繞,要接近太子並不容易。
而‘嵇照雲’既是來尋太子的,陸咬枝又不知道他的行蹤,隻能想著法子去探聽太子的。
陸咬枝問鋪上的夥計,趕巧陸家的鋪子開得大,在雲州也頂有名氣,因此特彆被太子挑中,為他量身定製了幾套新衣,正要送去。
陸咬枝便道:“我去吧。”
夥計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陸咬枝道:“怎麼了?”
夥計將太子訂的衣裳取出來,皆是輕薄紗衣,唯有幾處刺繡可以遮擋要緊部位,其餘肌膚展露無遺。
陸咬枝隻瞧了眼,臉都紅了大半,忙轉開視線:“這什麼衣裳?我們鋪子何時做過這種衣裳了!”
夥計也無奈,將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好,收進寶匣裡:“太子千金之軀,尋常哪會穿我們的衣裳?這些衣裳都是賞給那些美人用的,太子特意要的樣式,我們怎敢不做?”
陸咬枝抿住了唇。
她原以為太子是個好的,結果南巡路上收用的美人,還玩得這般興致勃勃,瞧著就沒有明君之姿。
這樣的太子,當真能除掉王清正這一毒瘤嗎?
陸咬枝很擔心。
她道:“你可見過照雲?”
嵇照雲很早就跟著陸老爺出來經商,雲州鋪子上的夥計也都認得。
陸咬枝這一問,夥計麵露尷色,道:“小的彆的不知,隻知道嵇公子和太子住在一處。”
陸咬枝的目光倏然看向他。
夥計把頭低下去了,不敢與她對視。
陸咬枝的目光便落到那個合得緊緊的匣子裡,隻要想到裡麵放了些什麼,就讓她心口悶得慌,一股氣堵得不上不下。
三年前,她隻是吃醉了酒,無意間將嵇照康錯認,兩人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就讓‘嵇照雲’心裡這般介懷。
那他呢?
幾年不見,陸咬枝怎不知現在他這般風流浪蕩了。
陸咬枝嗤了聲:“把鋪子的賬本拿上來給我瞧瞧。”
找什麼‘嵇照雲’,她不稀罕找了。
整個下午,陸咬枝都在鋪子裡盤賬,把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一連追出好幾處壞賬,問得夥計腦門滴汗。
卻玉端上冰飲,這是雲州的特產,將水果切片,泡進清泉水裡,將水果片搗得碎些,然後倒上半桶冰,涼上半天,便可喝了。
雲州要比越州熱些,暮春時節就開始喝冰飲了。
陸咬枝啜飲了口,隻覺一身煩躁都被這冰涼的飲子撫熨帖了不少,她放下琉璃盞,瞥了眼夥計:“要是還不說,這缺口就要你補了。”
夥計苦著張臉,道:“姑娘,不是小的不願說,隻是這個壞賬不是普通的壞賬,你回去問了
老爺便知道。”
陸咬枝手一搭,挑眉:“莫不成是行賄的?”
夥計大驚失色,差點咬到舌頭。
陸咬枝心一沉,還真是。
夥計道:“也不是我們家主動要行的,隻是鋪子開在雲州,都得看官衙的臉色,要是不主動
孝敬些,怕是開不下去。”
正說著,鋪子響起了幾道清麗的女聲,夥計小聲道:“這便是雲州州牧的姑娘並她的閨中好
友,逛我們家的鋪子,如逛她府裡的庫房,從不付賬。”
陸咬枝支耳聽去。
“明日太子設宴,依著姐姐的天生麗質,必能得太子青睞。”
“太子有什麼好的?你們都當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下,能做太子妃必是三生有幸。但我並非這般想,京中貴女這般多,我隻是個小小州牧之女,就是得太子青睞,也至多是個側妃罷了。太子尚在潛邸便如此,日後等入了後宮,三宮六院的,要我與一群女人爭寵,我可吃不消。”
“那姐姐莫不成是看上了那個嵇照雲?”
陸咬枝一怔,繼而冷笑,夥計不吭聲,隻低頭塌肩,拚命將自己縮成一團,當作自己不存在。
“那個嵇照雲也是極好的,若說樣貌,就是連太子也比不過,雖說出身差點,可年紀輕輕,憑著自己的本事,就是雲麾將軍了,還是太子恩人,真真是前程遠大。隻是聽說,他已有了未婚妻。”
外頭一陣寂靜。
陸咬枝便聽到一陣女聲輕笑:“區區商戶之女,不足為懼。”
她蓮步輕移,釵環琳琅作響。
“這陸家商鋪的東西,越發得差了,都挑不出什麼好衣裳。”
一陣剪子剪開衣料的聲音。
“開在雲州都嫌它倒我雲州門楣,遲早有一日,我要將它掃出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