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落抬爪跟了上去,甫一踏入便被洞穴裡的寒氣吹得一個激靈。
“喂,這地方怎麼鬼氣森森的,連個燈都沒有!”玄落開口抱怨起來,清靈的聲音回響在空曠潮濕的石壁之間,虛實交替,如處幻境。
順著石階一路往下,兩邊的石壁上都懸掛有長明燈,隻是不知為何儘數滅了。
長明燈燃的是靈火,可維持上千年不熄,且輕易不會被撲滅,此地的長明燈顯然是被人做了手腳,或者說……有人經過時順手毀了那些靈火。
歲晚青攏緊衣領,吐氣成霧:“看來有人來過……還是個行事乖張的主。”
玄落鑽進他的披風裡,探出個腦袋道:“哪有人淨往這種陰森的地方跑!”
“眼饞這地方的人可多著呢——千萬年前興起的第一場仙魔大戰中,曾遺落三件足以逆轉乾坤的仙器,因其威力不可估量,便由當時的三界領主各守住一件仙器,傳世至今,這三件仙器分彆散落在仙京三界,而萬劍宗更是掌有一把神兵、一件仙器,隻是少有人知……此二者皆鎮於萬劍山禁地罷了。”
歲晚青說話時,已下到了最後一階,此地越往下越幽暗,走到這裡已辨不清前路了。
玄落聞言,眯眼思索起來:“神兵吾知道,不就是那傳說中的天意劍麼?這仙器……莫非是……”
“落落,借個火。”歲晚青道。
玄落應聲捏了個靈火丟給他:“接著!”
歲晚青伸手用掌心接住那靈火,火光霎時照亮了四周,昏暗的光線中,牆壁上雕刻的圖紋緩緩浮現在他眼前。
他輕輕拂去牆壁上的灰塵,看清了牆麵所刻的第一行字。
[天曆第一年,大荒初開,靈澤萬物。]
畫的是荒山上初綻的淩霄花,遊蕩在山河人間的無形靈氣,孤島上出現的村落,森林裡遍布的靈禽,世界正在孕育新的生命。
見他看得出神,玄落也躍至他的肩頭,欣賞起牆壁上的字畫來。
“這畫的不是大荒初開那會兒嗎?這旁邊字……是什麼玩意兒?”玄落歪起腦袋打量著那行小字——這倒不是它不識字,隻是這字和如今仙京三界所通用的寫法似乎大有不同,寫得也更繁瑣精巧些,因而它隻隻能大約猜出幾個字義,卻不知這些字連在一起是何含義。
“天曆第一年,大荒初開,靈澤萬物。”歲晚青輕聲念出那行字。
玄落不解道:“吾隻聽過仙曆,這‘天曆’是個什麼曆法?”
“我編的曆法。”歲晚青淡淡道。
“哈?”玄落嘴角一抽。
當年歲晚青初次蘇醒於這世界,為了記錄世界的年歲,就信手編了一套曆法,以“天”為名,沿用了七萬年,直到‘仙京’這個名字出現,世人便將他所流傳下來的“天曆”改為了“仙曆”。
此後由於大多數人都忘記了曾經的“天曆”,如今對仙曆成立前的時間更普遍的稱呼方式,則是“仙曆前”,例如此處的“天曆第一年”在如今的史冊上大多寫作“仙曆前七萬年”。
許多年過去,這裡的壁文早已經過後人的無數次修整,歲晚青也隻能從這殘缺的古文中憶起一些陳年往事了。
再往前看去,壁畫直入主題,刻了一個舉劍立於山頂的人,配上驚雷與浪濤。
不難看出,這一副刻的是當年一劍鎮山河的雲川落劍道始祖顧青山——而在他的身後,還有四個人。
一個頭戴箬笠,叼著根草杆子坐在山石旁;一個手持折扇,青衣飛揚於山風中;一個腰配彎刀,帶著一身凜然正氣;還有一個負手而立,遙望蒼茫山河。
[天曆兩千五百四十一年,神兵天意問世,天下首個仙門道止戈成立。]
“道止戈……”歲晚青的指腹緩緩撫過那個熟悉的名字,目光定定地落在壁畫中所刻的幾個小人兒身上。
玄落也盯著那副壁畫看了好一會兒,才將畫中人與史冊中所記載的人名對上號:“這戴著箬笠的,莫不是玄機道創始人鬱鶴?旁邊這個拿著折扇的應是當年遁入空門的傾仙客傅長安,還有這佩著斬月刀的……這不是墮入魔道的刀仙殷九念麼?最後這個怎麼這麼像……”
玄落看看壁畫上那個孑然而立的小人兒,又看看麵前的歲晚青,陷入了沉思。
歲晚青捧著它的臉頰,將它的頭轉了回去,悶聲道:“彆看了。”
說罷不再繼續讀後麵的字畫,而是用靈火照亮前路,走向了墓穴深處。
墓穴深處越發寒涼,甚至比剛下來時更多幾分陰森鬼氣。
這裡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劍塚和冰棺,轉角和岔路繞得玄落眼花繚亂,若是沒有歲晚青帶路,它覺得自己非要繞暈在這迷宮似的洞穴裡不可。
走到一處岔道,歲晚青忽然停住了腳步,呢喃道:“不對……”
玄落被他這幽然的語調嚇住,尖耳下意識豎起:“怎麼了?”
此處鬼氣之重,饒是歲晚青這凡人之身也足以察覺,而萬劍宗前人劍塚本是英魂長眠之聖地,雖由無數染血之劍鎮魂於此,劍上所纏怨魂千年不散,確實容易引來四方鬼氣,但此地有神兵仙器坐鎮,就算有鬼氣,也不該這麼重才對。
歲晚青眯眼觀察了下四周,並未發現什麼異狀,也未將自己心中疑慮訴出,隻道:“無事。”便繼續朝著天意劍所在之地前行。
不知又拐了幾個彎,才終於尋到那處插著天意劍的劍塚。
長劍連同劍鞘一齊立於石縫中,似乎要與山石連在一起,劍上雖沾了些塵埃,卻也難掩其驚天動地的鋒芒,劍鞘上的流紋均是他當年一筆一劃鐫刻而成,雖已有些磨損,但更添其亙古長存的氣韻。
靠近天意劍時,四周的鬼氣畏怯般四散而逃,倒驅散了不少此地的陰寒之氣。
歲晚青靜靜凝視那把長劍,心中難免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