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看向自己,桃嫣羽付之一笑,收起擦劍的手帕:“月如師妹,我依約前來了,如何?沒有騙你吧。”
昨夜她們在離華殿外大打出手,被折風和元旗攔下後,隻得各回居所,桃嫣羽卻在路上對她承諾,會替她向清逸詢問此事原委,如有所得,必來相告。
尹月如半信半疑:“清逸師叔真的將此事告訴你了?”
桃嫣羽信誓旦旦地點頭,笑容真誠:“那是自然,師父從來不瞞著我什麼事,沈師兄隻是和魔修作戰負傷了,因此掌門師叔將他的神魂保存在仙器裡交給師父,師父不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同我說了一遍,還將那件仙器轉交給我保管——你放心好了,師父說沈師兄沒出什麼大事,過不了多久便可神魂歸位,那仙器現如今便在我的居所,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大可以帶你去瞧一眼。”
尹月如聽得雲裡霧裡:“既然受傷了為何不派人治療,而將師兄的神魂存入仙器之中?況且仙器不應該是極其危險之物,輕易不可妄動麼?”
麵對她這一連串的疑問,桃嫣羽也不知該作何解釋,想了半天,麵頰撐紅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隻因她從未懷疑過清逸的話——在她的認知裡,既然是師父說的,那必然是對的。
尹月如看著她說不出個所以然的模樣,心裡隱隱感到,這姑娘表麵上的成熟多半隻是裝出來的,實際上心眼並不多,大約有些過於天真了。
此事恐怕沒這麼簡單,她看向桃嫣羽的眸色深了幾分,給場上練劍的仙童留下一句“自行練習”,便拉住桃嫣羽的胳膊,一字一句道:“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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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沿著石階蜿蜒而下,灼目的鮮紅。
離華殿外橫陳著數具屍身,有些斷了手腳,有些被砍得麵目全非。
血腥味混雜著漫無目的的殺氣,漂浮在整座宮殿的上空,久久不散。
途徑此處的弟子發覺情況不妙,正欲轉身喊救命,然而還不待他驚叫出聲,一陣涼意便劃過了他的咽喉,讓他無聲地倒了下去。
而將他一劍封喉的,正是已經失去生息的溫遠舟。
林藏錦趕到時,另一個弟子剛從離華殿內逃出來,驚恐交加、涕淚縱橫,活像見了鬼。
還不待他有所反應,那弟子便衝上來躲到他的身後,口中混亂地喊著:“師兄!師兄救我!掌門他、他……”
林藏錦抬頭望見了殿外的血海屍林,還有身處其中的那位年事已高的萬劍宗掌門。
昔日沾染無數為禍人世的魔修之血的心海劍,此刻卻吸足了同門之血,玄鐵泛著冷光,一如溫遠舟失去情緒的雙眼,雖然有神,卻是死的。
泛舟心海,遠行之人當勿忘本心。
溫遠舟年輕時也是名震一時的傳奇人物,當時他為自己的劍提名的故事在萬劍宗代代相傳,林藏錦便一直記得這句話。
不知那時意氣風發的少年人,可曾想到過如此結局?
林藏錦握劍的手輕顫著,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悲哀。
但不管怎樣,在心海劍朝他襲來時,他還是拔劍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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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雲居坐落在半山腰,位置相對偏遠,無論外頭是魔氣衝天還是血雨腥風,此處都尚未波及,仍是一派祥和安寧。
瀾秀端著早膳敲門進屋時,歲晚青竟還坐在床上看書,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意思。
見她進來,歲晚青像往常一樣揮手示意她將食盒放在桌上。
當她正欲離去時,歲晚青卻忽然開口,沒頭沒尾地同她聊起天來:“瀾秀,你可曾聽聞朝枕夢有一種古老的奕道,名為陰陽棋?”
瀾秀停在門口,思索片刻道:“從前讀些雜書時倒有所耳聞,聽說這類棋子似乎可以在陰陽之間轉換……若為陰,則由震位奕客操縱,若為陽,則由兌位奕客操縱,是麼?”
歲晚青放下手中書卷,衝她笑了笑,話語低緩,仿佛意有所指:“正是如此,陰陽棋一般在棋局中作用甚微,但是偶爾,也能起到逆轉局勢的效果……”
瀾秀對上他的目光,驀地愣住了,心虛似的垂下腦袋,頭一次沒有回他的話。
歲晚青也沒有步步相逼,隻平靜地看著她,亦不開口。
半晌才聽得瀾秀深吸了一口氣,沉悶道:“……您是何時發覺的?”
歲晚青搖了搖頭,臉上笑猶未儘:“我隻是有些懷念故鄉,便同你聊些有趣的俗事罷了,不過……你的回答,倒讓我有些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