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顧不上思考,因為溫遠舟無論倒下去多少次,都能極快地重新爬起來,劍招不要命般接連落下,處處暗藏殺機。
及時趕來的兩位長老見此情形,忙出手將溫遠舟攔住,卻發現他身上沾染了魔氣,且已然氣息全無,隻是個被本能操縱著無差彆進行屠戮的活死人罷了。
元旗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因為溫遠舟此刻看上去像極了走火入魔後完全被魔氣控製的樣子。
一旦動了惻隱之心,手裡的劍便留有餘地,破綻百出。
元旗被逼得向後退去,心海劍將要向他襲來時,被折風攔在了半空。
精純劍氣直衝溫遠舟心脈,竟一息之間將束縛他的禁術破開,溫遠舟的屍體立刻失去控製,同那些死在心海劍下的弟子一起,枯木般倒在了雪地裡。
折風收起劍,看著溫遠舟倒下的身影,合上眼顫聲緩和著心中情緒。
好一會兒,她才注意到旁邊渾身浴血的林藏錦,問道:“林師侄,受傷了嗎?”
林藏錦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處——那是歲晚青曾畫過禁咒的地方。
那人給他用的禁術居然有令傷口迅速愈合的效果,世間怎會有如此厲害的術法?
他能猜到施加此術大概會引起反噬之類,忍不住開始擔心歲晚青的情況。
“掌門師兄……怎會突然走火入魔?”
元旗抱起溫遠舟冰冷的屍身,環顧周圍遍地的未乾的鮮血,還有那些枉死的弟子,聲音裡帶著茫然和憤恨,眼底布滿血絲。
折風拍了拍他的肩,彆過頭不忍看向溫遠舟的屍首,啞聲道:“師弟,節哀。”
既然溫遠舟已經出事,那麼沈歸鴻的神魂,還有那無量骨匣……
思及此,折風立刻便要用神識將整個離華殿幻視一遍,卻聽得林藏錦沉聲道:“師叔,不用找了……仙器已經不在這裡了。”
說罷,他閉上眼,腦海中一片混沌、紅白交錯的景象荒誕而窒息,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那個難熬的寒冬。
血光與雪色交融,點綴了灰白的記憶,恍惚間他好似又變回了凡間宅邸中那個弱小而無助的幼童,眼睜睜看著至親受人欺辱,鮮血浸透青磚,染紅了白雪。
當年他逃離了那裡,天真地以為終於從一場噩夢裡醒來,卻發現隻是墜入了又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裡。
——如今,也該讓這場噩夢結束了。
林藏錦握緊手中寒武劍,一言不發地清點階上的屍身。
那些都是曾與他朝夕相伴的同門,也許交集不多,但他總能記住其中一些麵孔。
儘管初至萬劍宗時,他也受過不少冷眼,但更多的卻是善意。
在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中,有曾經幫助過他的,亦有曾經對他冷嘲熱諷的。
而那些曾讓他很是在意的好惡與糾葛,在生死麵前,都變得如此微不足道。
離開溯雲居時,歲晚青告訴他,不必有所顧慮,去做自己想做的即可。
而此刻,他心底想要做的事情,唯有這麼一件,便是徹底結束這場荒唐的噩夢。
也是在此刻,他真正明白了歲晚青那一席話的意思。
清逸或許根本不想要這個掌門之位,他隻是想讓溫遠舟血債血償,想讓整個萬劍宗血債血償……以解他心頭恨意。
不過,林藏錦依稀記得,清逸有一把劍,名曰忘情,所修之道更是力求寵辱偕忘、豁達超然,能修此道之人,又怎會生出如此濃烈的愛恨?
幾日前遇到的那魔修的模樣再次浮現在他腦海中,牽扯出一陣熟悉的心悸。
他赫然醒悟過來,清逸之所以會生出心魔,怕是也有這魔修的“功勞”。
林藏錦轉頭看向溫遠舟已經死透的身軀,沉寂良久,才用喑啞的嗓音道:“掌門師叔並非走火入魔……是有人親手取了他性命。”
說罷,他不再看折風與元旗的麵色,直奔風雅殿的方向而去,眸中殺意畢現。
也許歲晚青說得對,生死有命,許多事情並非人力所能控,可是除此之外,他更相信另一個道理,叫做——殺人償命。
他想,手染同門之血的時候,清逸就該想到,終有一日,他也會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