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如前腳剛走,仙童們沒了管束,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鬨起來。
阿塵心不在焉地重複新學的劍招,冷不防被人用雪球砸了過來,本能地抬手一動,那團雪便在他麵前崩碎四濺。
待靈力散去,他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掩蓋實力,暗叫不好,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的反應。
所幸砸他的人看到這一幕隻是一愣,好奇道:“阿塵,你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修煉了?”
見他沒有心生懷疑,阿塵心裡鬆了口氣,神色微嗔,轉移話題道:“你們幾個不好好練劍,淨會欺負我。”
那幾人把木劍往地上一丟,拉著他盤腿坐下,擠眉弄眼道:“哎,你沒見著方才有個特好看的師姐把尹師姐給帶走了嗎?既然尹師姐都走了,咱們稍微歇一會兒又如何?你瞧我這胳膊酸的……”
阿塵正想回他,胳膊酸了還有力氣往他身上丟雪球,但尚未開口便敏銳地嗅到了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兒,但並非從此處散發,而是離此處較遠的地方……
身為妖,他對血的氣息格外熟悉。
而這道氣息剛好預示著,師父讓他等的那個時機,應該已經到了。
他於是突然跳起來,裝作尋找的樣子摸了下道袍的隔層,訝異道:“哎呀!我弟子令牌好像丟了,那什麼……我得先回去找找,一會尹師姐回來你們幫我先應付著啊……”
那幾個仙童往他身上打量幾眼,確實沒看到他身上掛著的令牌,頗為仗義地朝他頷首:“這都能丟,真有你的……行吧,一會我們幫你跟師姐解釋,你快點回來啊!”
阿塵此妖沒什麼特長,就是跑得快,那仙童話未說完,一轉頭便看不到他了。
倘若此時有人留意他的動向,便會發現他根本沒有往仙童們的住所而去,而是徑直奔向了萬劍山禁地的方向。
他一邊跑著一邊激動地想著:回來?小爺我再也不回來了!
一旦奪回仙器,他便會立刻離開萬劍宗這鬼地方,待他回到天機閣跟師父交差後,一定要好生玩上三天三夜!
·
風雅殿常年冷清,據說是因為久住此處的三長老不喜人多,因此當年剛住到這裡,便遣散了殿內所有的雜役弟子。
尹月如跟隨桃嫣羽走入風雅殿後,殿內甚至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環繞四周的竹林好似將此殿與外界劃開了一道天然的界限,使得殿內尤為清寂,除卻風聲,再無雜音。
桃嫣羽的步伐很輕快,腳步聲伴著清脆的鈴音回蕩在長廊間。
她邊走邊哼著些不知名的曲調,聽著像是凡間流傳的那些朗朗上口的民謠。
歌喉清越婉轉,餘音嫋嫋,似溪澗流水,又如梁上鶯燕,時輕時重,時緩時疾,為這素雅得幾乎有些暗沉的宮殿帶來了一點生機。
尹月如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與桃嫣羽不同,尹月如出生於雲川落小有名氣的修仙世家,自幼在仙京長大,到了年紀便被父母送來萬劍宗修習,因天資過人順利成為掌門親傳弟子。
尹月如知道,自己有著多數人難以擁有的家世背景,自幼便接受了師長們希冀的目光與優渥的教育,她聽過天沒亮時的晨鐘,聽過爛熟於心的戒律清規,聽過一劍破山的巨響,亦聽過長劍挽風、絲竹悠揚——這些都是獨屬於仙京的恢宏壯麗與附庸風雅。
可是她從沒有聽過這樣的……凡間傳唱的動聽歌謠。
對於桃嫣羽告訴她的事,在親眼證實之前,她仍是懷疑的,這一路上亦忐忑不安。
但這一小段她聽不懂的曲調,卻仿佛擁有魔力一般,不知不覺之間驅散了她心頭的焦躁,帶著溫暖而真誠的情感。
那道聲音漸漸淡下去時,尹月如忽然問道:“小桃師姐,你的故鄉,還有家人……都在凡間麼?”
古籍有載,仙京與凡間,最初並沒有明顯之分,但是靈氣分散在世界各處,並不均勻,而靈氣的充盈程度直接決定了有些地方富饒,有些地方貧瘠。
千萬年前,“仙京”隻是大陸中最富饒的一處地界,後漸漸被與靈氣親和度最高的先祖占據,協商而三分,成為“仙京三界”,仙京中人往往以“修仙之人”自居。
此後仙京以外的大陸便被稱為“凡間”,由於靈氣皆集中於仙京地界,凡間的靈氣愈發稀薄,凡間之人也漸漸失去對靈氣的親和度,多數隻能庸碌一生,難入仙道。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凡間偶爾也會出現天賦極高的人,他們來到仙京,拜入仙門,從此了卻凡緣,更改命數。
她聽聞三師叔便是其中之一,甚至他座下的兩位徒弟,也都來自於凡間。
桃嫣羽沒有立刻回答,沉默著繼續帶了一段路,才語氣平靜道:“我沒有故鄉,也沒有家人,我的家就在這裡。師父和師兄……還有宗門裡的大家,都像我的家人一樣。”
尹月如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垂頭道:“……抱歉。”
說著,她隨桃嫣羽停在了一處雅居。
桃嫣羽推開門,回頭看她垂頭不語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師妹好生拘禮,身世而已,又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進來吧,這裡便是我平日所住之處了。”
屋內的布置和桃嫣羽精致清純的氣質不太貼合,樸素整潔,雜物並不多,一床一桌,角落裡放了一把斷了的木劍,桌上擺著幾本劍譜,再無其他。
尹月如環視一圈,卻沒見到她所說的仙器,便問道:“師姐……你說的仙器在何處?”
“彆著急,候著便是。”桃嫣羽說著,走到桌前,揮袖解了障眼法,便見那仙器正完完整整地擺在桌上,周圍環繞著金色的符文。
尹月如雙眼一亮,忍不住上前仔細觀察,問道:“我師兄的神魂,當真在——”
話音戛然而止,刺痛自肩胛傳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