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去,隻見桃嫣羽手裡那把墨藍色的長劍沒入了她的肩頭,離心臟隻偏幾寸。
刺中她後,劍刃毫不留情地拔了出來,尹月如立刻推後,伸手捂住傷口,摸到了一手溫熱的鮮血,身軀搖搖欲墜。
下一劍很快襲來,她躲閃不及,隻好強弩之末地拿起劍鞘相擋。
然而想象中的殺招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耳邊響起長劍出鞘的輕嘯,還有劍刃相碰時的鏗鏘之音。
——林藏錦趕來得很及時,替她接下了這一劍,並順勢將劍刃挑開,抬眸對上了桃嫣羽黯淡無光的雙眼。
嘗試喚了幾聲她的名字卻沒能得到回應之後,林藏錦確定她被清逸用某種方式控製了。
他的神色瞬間變得冷冽,心底的殺意濃烈得幾乎要溢出。
清逸明明答應過他,隻要自己肯聽他的話,便不會對桃嫣羽下手……
可他終究還是下手了。
有時林藏錦會想:長劍在手,能撼動天地又如何?倘若連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到,想要保護的人和物也都無法守住,劍道第一的名號又有何意義?
在風雅殿的這些年來,他對清逸的管束一再隱忍,為了不引起他的忌憚,林藏錦常年深居簡出、隱藏實力,躲避他的監視與窺伺,因為不想牽連旁人,亦極少再與同門親近。
但是今日,他不欲再忍耐,即便身死,也要做完自己想做與該做之事。
桃嫣羽揮劍如疾風驟雨,在被控製下展現出比正常情況更難以應付的速度和強度,林藏錦介於無法對她出手,隻好見招拆招,來回躲閃,所幸尚且遊刃有餘,未被傷及分毫。
局麵正僵持不下,卻忽有一人從屋外信步走入,冰冷的視線落在屋內幾人的身上。
那人隨身帶著一股陰寒之氣,是林藏錦再熟悉不過的——
他愣了一刻,習慣性張口想喊一聲“師父”,可開口卻隻有啞然。
這聲“師父”,他卻是再也喊不出口了。
因為此人……根本就不配為人師。
他在心中如此唾棄著清逸,恨意、怒火交織成一團亂麻,卻還夾雜著一陣莫名的酸澀,複雜難辨的情緒讓一切都變得好不真實。
一百年,恍然如夢。
這是一場無比壓抑的、看不到儘頭的、灰色的夢。
心緒一亂,出劍的速度便慢了,接連不斷的攻勢竟讓他一時招架不及,劍刃劃開皮肉,絞動筋骨,血將玄色道服浸得愈發暗沉。
一道道血光映入桃嫣羽的瞳孔,她的神色似乎呈現出短暫的掙紮與痛苦,最終在看到冷眼旁觀的清逸時,眼底的情緒達到了峰頂。
她執劍的手拚命顫抖起來,像在極力控製自己的身體。
見情況有所轉變,林藏錦連忙收了劍,正欲上前扶她。
然而,操縱她的那雙手再次牽動絲線,桃嫣羽重新舉起劍,唇角緩緩溢出血來。
林藏錦沒有躲開,而是迎了上去——
一劍穿膛。
桃嫣羽瞪大眼睛,看向捏住劍刃的林藏錦,以及他考量的目光。
——她讀懂了。
曾經她修行受阻,跌倒在地時,林藏錦也是這樣的神情,並且嚴肅地告訴她——站起來,不要向命運認輸。
不能認輸,不可自棄。
這些都是師兄教她的。
她又怎敢令師兄失望?
桃嫣羽握緊滄瀾劍,五臟六腑炸開一般劇痛,可她卻渾然不顧地抽出長劍,劍鋒一轉,直衝清逸的命門!
清逸冷然看她,不躲不閃。
劍鋒不偏不倚,極深地刺進清逸的身軀,卻仿佛紮進了空無一物的人皮袋,“噗”的一聲,那具幾近腐爛的軀體泄了氣般癱軟下來。
而在清逸倒下的地方,浮現出一方殷紅的血陣,束縛林藏錦神魂的禁術隨之發動,拖拽著他的意識跌入無儘的泥潭。
桃嫣羽震驚地看向地上的那堆腐爛皮肉,不敢相信這是師父的屍體。
過了許久,她才機械地轉過頭,對上了一道危險的視線。
看著神態驟變的林藏錦,她下意識吞了吞口水,顫聲喊著:“師……師兄?”
那人緩緩咧開嘴,頂著林藏錦的臉,衝她露出了一個詭異至極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