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錦道：“所以，他們會選擇去尋找合適的人來成為自己的‘人身’？”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這聽上去不太像是正道。”

“沒錯，正如你所想，很多走上歧途的妖修也是這種修煉方式，倘若他們可以用一些手段得到本身就根骨極佳或已有修為的修仙之人做成自己的‘人身’，便可一邊使用這具人身，一邊吸收其修為靈力，為己所用，令他們的修行之路一日千裡，不過到那時，他們便不再是妖修，而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做‘魔修’了。”歲晚青解釋道，“這也是落落願意花費心神專門找些將死的凡人定契，堅持要用你情我願的流程收走他們的身體，而不會選擇將其殺死後直接篡奪他們身體的原因——他一向認為魔修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大約是不想與其為伍吧。”

自初見之時，林藏錦便看出這小妖性子獨特，但不曾想過還有這樣曲折的修煉之路，見歲晚青並無要離開的意思，便問道：“先生，可否要前去相助？”

歲晚青卻攔下他，搖頭道：“不必插手，這樣的事他處理得多了，比我有經驗。”

其實還有句話他沒有道出，玄落並不喜歡受到彆人的幫助，在這隻妖修的死腦筋裡，是決計不會欠下人情債的，若是有人無緣無故要幫他，意味著他又得立契報恩了。

“不過看看熱鬨倒是可以的。”歲晚青笑眯眯道。

林藏錦雖不知這“熱鬨”究竟有什麼好看的，但還是默不作聲地陪著歲晚青看完了那兩人一妖在街巷間上演的這出詭異鬨劇。

跟在玄落和抱著他的那個少年身後的男人氣喘籲籲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手裡舉著把砍柴用的斧頭，指著玄落的腦袋，眼眶通紅地讓他把自己的弟弟還回來。

而抱著玄落的那個少年，也就是男人的弟弟，名叫陸小石，在被男人攔住去路之後，麵無表情地同他對峙，張開嘴發出了一聲怪異而惟妙惟肖的貓叫。

玄落不耐煩地吐出一口濁氣，支起身子從陸小石的懷裡躍至肩頭，用尾巴將人圍了一圈，昭示著自己的所有權，泛著幽光的眼瞳麵色不善地地盯住了眼前的男人：“陸宣，你弟弟已經死了，他把身體賣給了吾，換你們一家有花不完的金銀財寶。”

說人話的貓和會貓叫的人，還有個舉著斧頭的瘋男人，沒有比這場麵更怪的事了，街上的人紛紛嚇得一哄而散，街邊商鋪也拉簾關門，不多時，原本繁華的街道變得人影零星。

陸宣對玄落的話熟視無睹，上前將陸小石一把扯了過來，一會捧著陸小石毫無血色的臉邊哭邊喊，一會兒又對著玄落拳打腳踢：“小石，你看著我，你不認得兄長了嗎，小石——你這不詳的妖物，對我弟弟做了什麼？小石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男人試圖揮下斧頭時，玄落終於忍無可忍，控製著“陸小石”抓起陸宣拿著斧子的手，又在他腕間重重一震，陸宣的手臂頓時脫力，那做工簡陋的斧子掉到地上，頭和身分了家。

“夠了，凡人真是麻煩。”玄落輕哼一聲，“陸小石”便鉗起陸宣的雙臂，將他整個人按在地上還手不能，又揮袖召出十年前陸小石與他立下的靈契，展開在陸宣麵前，這回他總算沒有發出貓叫了，而是用和玄落一模一樣的音色腔調，一字一頓地說道：“十年前你弟弟病入膏肓，這是他臨死前與吾立下的靈契，如若你執意要違背，非但陸家如今的榮華富貴會消失，你弟弟的神魂也會永世不得超生。”

說罷，玄落鬆開手，陸宣泄了氣般癱倒在地，過了好一陣子才從地上爬起來，最後看了一眼陸小石，卻依然沒從那雙眼眸中看到一絲曾經的光彩，他失魂落魄地撿起頭身分家的斧子，晃悠悠地走遠了。

處理完私事，玄落帶著自己的人身走向歲晚青，側頭瞥了眼他身旁的林藏錦，又沒好氣地衝歲晚青翻了個白眼，冷聲道：“喂！看夠沒有啊？”

和這道聲音一起出現的，還有“陸小石”惡狠狠的一聲貓叫。

“好久不見，落落。”歲晚青揮手給他和“陸小石”打了個招呼，他也是初次見到玄落新換的人身，竟不知是個如此清雋可愛的孩子，不由多看了幾眼。

遇到爛事，玄落本就心情不佳，更無意與他套近乎，氣呼呼地抬起爪子擋在“陸小石”麵前，背上的毛都豎了起來：“看什麼看！不許看！”

念及先前相助之誼，林藏錦客氣地喚了他一聲“前輩”。

玄落聞言才又注意到此人的存在，他扭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你們倆……不會是來參加這勞什子拜神祭典的吧！”

聞言，二人俱是一怔。

玄落來來回回從“陸小石”的左肩跳到右肩，語氣著急地勸道：“喂！凡人，你聽吾一句，三日之內離開南城，這地方亂的很！也彆去參加那個有病的祭典——那玩意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樣。”

歲晚青皺眉道：“為何？”

玄落抓抓腦袋，深吸了一口氣，長籲短歎道：“哎！反正……總之……算了，此事與吾無關，吾亦犯不著乾涉你們，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說完，他操縱人身捏了個禦風訣，轉眼便跑了個沒影。

歲晚青垂眸思忖著玄落的提醒，想來自己沉睡的這些時日裡，人間的拜神祭典也許也有所改變，而林藏錦久處萬劍山中與世隔絕，對此多半也是不甚知情的。

“看來這拜神祭典有古怪，我們須快些動身了。”

待歲晚青將無字竹簡上的訊息道出後，順勢問道：“小錦，你覺得‘吉日凶時’是指什麼？”

林藏錦很快答道：“按照人間的說法，子時至寅時為凶時，而與今日最為鄰近的吉日則是三日之後。”

“三日之後……”歲晚青總覺得這個日子聽上去有幾分耳熟。

而林藏錦的下一句話也印證了他的想法：“三日之後，正是拜神祭典開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