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清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铩羽派的弟子。

那十幾名弟子中，有一人極為眼熟，乃是不久前還同玄戊和玄己一起在謝家當差的玄庚。

見到自家師弟，二人臉上俱是神情複雜，玄庚見到他們之後也是一驚，後退兩步，身形掩於其他人背後，目光躲閃，不敢同他們直視。

裴羽清偏將玄庚獨自留下，派其餘弟子協助魔修鎮壓此地奮起反抗的修士和凡人。

而後，他走上前，一把揪住玄戊的衣領，踹開一旁朝他衝過來的玄己，低低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怎地便如此湊巧，叫我在這裡遇到了兩隻漏網之魚呢？”

“若非有玄庚這個眼線，我還真不知，你們竟有膽子逃出雲川落……”

前幾日他聽玄庚報信說二人在南城時，才剛剛出關，便想著來此處將這三人抓回門派，順便拜會一下在這裡的老朋友，畢竟人皮劍的一部分材料，他也是依仗這裡的人脈所得，總得表些心意。

卻不想，好巧不巧，竟正好在此撞上了正主，也省去了擅闖謝家、招惹到風滿樓那位掌櫃的帶來的麻煩，如此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玄戊目光一動不動地瞪著他，仿佛要用眼神將此人千刀萬剮了，他猛地低下頭，用力咬住了裴羽清抓著他的那隻手，血腥味在腔中蔓延開來。

裴羽清吃痛地“嘶”了一聲，當即甩開手，果然看到方才用來抓他的那隻手的手背上出現了兩排新鮮的牙印子，咬得極狠，幾乎要滲進骨頭裡。

他冷笑一聲，垂手握上了凝光的劍柄，而在觸碰到那把滿是煞氣的劍時，他手背上的傷口竟在瞬間全然愈合，一絲痕跡也未曾留下，如同新生。

不過，他並未抽出那把劍，而是克製地攥緊劍柄，轉頭對那骷髏魔修道：“龍崖，這兩隻小老鼠，就送給你處置了，不知……你打算何時將他們投入爐中？我且助你一把。”

此時，那骷髏魔修正和寧蕊打得難舍難分，不過略占上風，這才空出一張嘴衝他回道：“立刻！”

這一聲便將裴羽清的禁忌全然打破，他伸出五指虛空一抓，磅礴的靈力隨即傾瀉而出，隨著他的令下，將玄戊抬了起來，重重地丟進了煉丹爐中。

落入煉丹爐前，玄戊手裡的半截斷劍還被他死死抓在手裡，連帶著一起湮滅於滾滾濃煙之中。

再沒了聲響。

玄己從地上踉踉蹌蹌拍起來的時候，目睹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甚至沒能看到玄戊最後一刻臉上呈現出的表情。

是悔恨？是不甘？還是痛苦？

被同門追殺，隨玄戊離開仙京時，他本以為便逃出了铩羽派和裴羽清這個煞星的魔爪，隻想在凡間隱姓埋名，庸庸碌碌但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

從此身無所囿，心無所限。

而今看來，他恐怕是把裴羽清看得太簡單了，亦將這個世界看得太簡單了。

玄己手中同樣握著一柄斷劍，抬頭看向身前的裴羽清和玄庚，目眥欲裂。

他大喊著衝了過去，帶著不死不休的決心。

裴羽清從容地側身躲開，揮袖朝身後的玄庚示意，命他就地解決此人。

玄庚吞了吞口水，拔劍的手微微作顫，卻還是聽話地迎上了玄己的進攻，將他攔在裴羽清前麵。

眼神灰撲撲的，全無往日的光彩。

他抬起劍指向玄己，開口道：“師兄，放棄吧。”

玄己無暇聽他廢話，饒是手裡隻舉著剩下一半的斷劍，也被他使得如同銳不可當的神兵，劍刃相撞之時，火花四濺，兩人皆未退分毫。

他們二人修為不相上下，此刻又很有默契似的互相留情，打得有來有回，一時不分伯仲。

煉丹室內陷入了一片混戰之中，一眾魔修全力鑄就屏障護住了正在煉化藥材的丹爐，爐內散出的濃煙越來越多，亂戰中的眾人在這散發奇香的濃煙襯托之下，便如同身處雲霧繚繞的天穹一般，硬是打出了幾分“仙氣飄飄”的美感。

當玄庚再次與玄己的劍刃擦肩而過時，後者眸光陰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叛徒。”

玄庚咬牙接下他又一擊：“那也比死了好！”

話不投機，又是一番激戰。

裴羽清直覺這兩人半斤八兩，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打得又毫無水平，索性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協助龍崖一同捉拿那個使錘子的小姑娘。

原本在應戰骷髏魔修時，寧蕊便感到了幾分的吃力，此刻又多了一個禦仙境的修士，身上還帶著一股可怖的煞氣，一時叫她應接不暇，節節敗退。

一不留神，便叫那魔修尋到了命門。

尖銳的手骨紮進她頸上血肉時，寧蕊隻來得及擋住凝光劍眼花繚亂的靈刃，而在她身後偷襲的骷髏魔修，隻需要輕輕動一下手指，便能像折斷一支枯枝那樣，擰斷她的脖子。

她見識過這魔修的手段，此魔擰脖子的手法異常嫻熟。

哢吧——

如她預料之中那般，骨頭碎裂的聲音。

可她卻沒有感受到一絲疼痛。

寧蕊轉過頭去，瞪大了雙眼。

卻見一隻長著雙翼、形似猛虎的血色巨獸不知從何處鑽出，正伏在那魔修身上，尖銳的獠牙深深地穿過骷髏的脖頸，順帶甩出去兩下，那魔修頃刻間便身首分離。

同時，靠坐在角落裡的歲晚青，驀然睜開眼。

他在洪寶兒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來，解開身上用於止血的綢緞，先前致命的傷口早已消失不見。

血汙未乾，於腳底形成一道蜿蜒流動的咒印。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巨獸的利爪也將魔修撕了個粉碎，骷髏魔修零落的骨頭在被撕碎之後又速度極快地重新組合起來，然後接著被撕碎，繼續著重構、撕碎、重構……

這時，歲晚青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那骷髏魔修的軀體便連帶著神魂一同，全無征兆地散了個灰飛煙滅。

隻是不知為何，他散架的眼珠並未消失，還落在地上滾了滾，眸色猩紅，透露著不可置信和興奮。

寧蕊走上前去，低下頭，毫不留情地將其一腳踩爆！

骷髏魔修身死當場，竟連個神魂都沒有留下，煉丹室內的其他魔修皆驚作一團。

方才趕過來幫他與寧蕊交戰的裴羽清亦是叫這場麵鎮住了半刻，在寧蕊和那隻巨獸之間選擇了先解決對自己威脅更大的那一個，於是揮劍向巨獸而去。

哪知在他碰到巨獸的一刹那，那巨獸竟在他麵前化作了一團血霧，沒於地麵上不知何時蔓延整個煉丹室的血咒之中，消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