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晚青看著持劍愣在原地的裴羽清,唇角緩緩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他笑起來並不似魔修那般陰惻惻,反倒和煦如春風拂檻。
隻是,立於他身旁,抬頭看向他神情的洪寶兒,卻莫名從中感覺到深入骨髓的不寒而栗。
像一柄不見血的刃。
先誅心,再奪命。
巨獸的消失,隻是一個前兆。
下一刻,血咒化作無數隻烏鴉,黑壓壓地自半空向他俯衝而來,至將他撲倒在地,反複噬咬,其中一隻還死死地咬住了裴羽清執劍的手臂,任他如何吼叫撕扯,卻怎麼也脫身不得。
五指脫力,凝光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趁這時候,先前還與玄己同門相殘的玄庚,卻忽然轉變了靈氣的走向,持劍直直地衝裴羽清而去!
然而事實證明,差上這麼多的大境界,彆說裴羽清隻是失了佩劍,哪怕身負重傷,動動手指也能讓玄庚命喪當場。
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的。
玄庚的劍甚至沒有碰到他的機會,便碎成粉末,橫衝直撞的靈流直接在玄庚的胸口製造出了一個巨大的血窟窿。
玄庚的身體便如一縷枯葉那般,頹然栽倒於玄己的麵前。
煉丹室外,一道凜然劍氣穿破結界和石門,震開了守門的魔修。
轉頭看到來人,歲晚青斂了笑意,挑眉道:“小錦,你那邊搞定了?”
語氣談不上埋怨,亦談不上認可,而是帶著三分慰問。
還有七分冰冷的審問。
因為,這次林藏錦的擅自行動,並沒有提前與他商量。
儘管有迷香的副作用,這群修為一般的魔修並不能拿林藏錦怎麼樣,而他之所以會乖乖任由這些魔修將他帶去供奉給上級“爐鼎”的地方,多半是為了……
順道救下那些本不該死於非命的人。
哪怕他並不知道這群魔修背後是什麼樣的組織,他們口中的“大人”又是什麼境界的魔修,哪怕他心中全無關乎自身利弊的思量與斟酌。
隻是,為何不願意求助於他呢?為何不告訴他自己要獨自去冒險呢?
好像他們之間,隻是看似親密,實則並無關聯。
然而他又是站在什麼角度去在意這些?林藏錦並沒有前幾世的記憶,而這一世的他也隻不過是為了一場承諾才願意與自己同行。
約定達成之日,便是一切終結之時。
形同陌路,反而是更好的結果。
歲晚青看到他的那一刻,思緒驟亂,隻覺心口好似悶著一團氣,將發不發。
可是當林藏錦也抬頭看向他時,一切鬱結,又都奇怪地一掃而空了。
那人進門時,朝著他的方向,輕輕地彎了一下唇角。
石門的缺口處,又擠進來幾個修士,認得出正是之前被魔修帶走的那幾個,最後還竄進來一個抱著黑貓、神色懵懂的俊秀小少年。
那些修士顯然已經恢複了靈力,洪寶兒儘職儘責地完善了自己遞送靈器的服務,將靈器分發下去,他們便手持靈器,向魔修展開了局勢逆轉的一場討伐。
玄落剛進來,看到麵前齊刷刷站著的一排魔修,當即兩眼放光,活動了一下筋骨,人身半伏下身子,速度極快地撲向麵前的魔修,眨眼之間便獵殺了三五個魔修。
那些死於他手裡的魔修皆被開膛破肚,死相淒慘。
人身發出一陣舒暢的低吼,貓身則豎起尾巴,眯了眯眼道:“爽了。”
裴羽清被血咒束縛在地,掙紮著要去拿掉在地上的凝光劍。
可無論他如何念咒召喚,往日頗為聽話的凝光,此刻卻無視了他所有感應。
他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嘗試,直到麵前出現一道墨色的身影。
那人彎下腰,輕輕鬆鬆地撿起了地上的凝光劍。
裴羽清啞然地仰頭望去,絞緊的十指深深嵌進地麵,重重喘息道:“把凝光還給我……”
他說話時,林藏錦正低頭打量著手裡那把充滿煞氣的凶劍,這把劍仿佛有生命一般,被他拿在手裡時好似討好一般源源不斷地用周身煞氣與他的靈氣接觸交融。
聽到他說出這句話時,林藏錦竟詭異地感覺到自己心中產生了幾分排斥的情緒。
多半是受這凶劍的煞氣影響。
於是,林藏錦很果斷地做出了自己的決策。
隻見他將凝光劍丟回了地上,然後抬起一隻手,用靈氣凝出一道鋒刃。
突兀地、硬生生地。
將那把劍割開,折成了兩段。
“還你。”
不遠處的歲晚青默默地旁觀這一切,凝視凝光劍的目光愈發幽深。
據古籍記載,其中關於魔道的篇章有言:以人皮所煉製之劍,鑄成之時便有無雙銳利,劍身煞氣環繞,擾亂道心。
此劍可自生靈智,往往追隨強者。
乃是一把不忠之劍。
壓在裴羽清身上的血咒恰好在此刻失效,他慌了神,手腳並用地爬向那柄斷劍,卻在快要觸碰到之時,被來人用鞋底碾住了手背。
玄己冷冷地看著他,彎腰拾起地上的斷劍,麵無表情地刺了下去——
這一劍對準了裴羽清的喉嚨,臨死之前,他甚至沒能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