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將他的所有動作看在眼裡,神色卻依然是飄忽的,好像並不在意林藏錦想要做什麼。
他從秋千上輕盈躍下,仰起頭與林藏錦對視:“我不是幻象,是你留在自己神魂上的一段記憶。”
這話並沒有打消林藏錦的防備,少年每靠近一步,林藏錦手裡的佩劍便出鞘半寸,周身靈力亦是愈發磅礴,即將滿溢而出,一擊斃命。
少年無視他的反應,接著道:“原本,在你踏上渡魂橋之前,我才會出現……想來是因這幻境有能還原所有闖入者本相的能力,竟強行將我引了出來。”
在他站到林藏錦麵前時,後者手裡的佩劍已然出鞘,隻是不知為何遲遲沒有揮下這一劍。
少年麵無懼色地笑了一下,鎖骨上佩著的藏青色珠串清脆作響。
“不用害怕,我即是你。”
“不管你想要去做什麼,先停下來,聽我說一個故事,好嗎?”
“……”
林藏錦緊盯著那“幻象”看了許久,思忖片刻,收回了佩劍。
少年跟他說了一個他從未聽過的,似乎隻會出現在童謠裡的虛幻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未開,世界是一顆尚不成形的芥子。
有一隻妖,於虛無之中永恒地長眠,它沒有形狀、沒有麵貌、沒有實體、沒有生命。
它是一種不存在的存在,形隨念起,有我則生,無我則死。
後來,大荒初開,天地間出現了一條靈河。
無數靈氣孕育出無數生靈,而它也與這些生靈一同降臨於世。
唯一不同的是,它並非從靈氣中誕生,亦無須靈河的哺育。
模糊不明的一片混沌之中,它未生雙耳,卻能聽到一陣古老的歌謠,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順著河流和清風飄蕩而來,仿佛在一聲一聲地呼喚著他。
在靈河未能經過的一段貧瘠之地,有人剖心頭血作河,滋養了一方生靈,此河乾涸之時凝成了它的神魂,使它擁有生命,賦予它得以踏足這片土地、睜開雙眼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權利。
它認識了世界上的各類生靈,最終決定化成妖,從此度過它作為妖的第一世。
身死之後,它同其他生靈一樣,走上渡魂橋。
而這段記憶,便是那時留下的。
“這即是你的本相,”少年攤開雙手,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告訴我,你從何處而來?”
這隻是一個輕飄飄的問句,卻莫名叫林藏錦感到振聾發聵。
少年話音未落,周遭的景象仿佛被什麼妖風邪氣吹亂了一般,化作疾馳而去的炫目線條,天地之間獨留下那道與他彆無二致的幻象清晰無比,少年如有實質的目光壓在他的身上,令他喘息困難。
數不清的畫麵從他的心頭閃過,林藏錦後退半步,揉了揉眉心,隻覺得好似有一支無形的利刃,倏地刺入了他的腦袋,穿透深埋於底的迷障,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晃了晃腦袋,再回神時,眼前早不見那少年的影子。
唯有那空無一人的秋千還掛在樹枝上,無風自動。
這時,他腕間的小蛇興奮地探出腦袋,“嘶嘶”地叫了兩聲,似乎並不知道方才林藏錦看到了什麼,而是抬頭望向了前方被迷霧所籠罩的地方。
林藏錦神色未變,屏息踏入迷霧之中。
一瞬間,他立即感受到周圍的靈氣變化,而他進入的地方,正好是結界的入口。
這意味著,他終於走出秘境外圍阻攔闖入者的障眼法,進入了秘境的更深一層。
他僅是通過了秘境設下的第一道關卡罷了。
往迷霧深處走去,耳畔漸漸傳來隱約的嘈雜人言,還夾雜著幾道清脆的鈴音。
這回應該是真的活人了。
林藏錦將小蛇攏進了袖口,隔著衣料輕撫它的尾巴,後者便乖巧地匿入了衣袖之中,隱去聲息。
他本以為這小家夥會不願一直悶在袖子裡,卻沒想到如此省心,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卻詫異地發現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時縮小了一圈,視線也變矮了。
就連平日裡輕輕鬆鬆拿在手裡的佩劍,此刻也多了些分量。
而身上原本穿著的道袍,已然變成一如方才幻境中所見那少年身上所著的羽衣。
一個過分荒唐的猜想浮上心頭,接著在不遠處三兩成群的修士招呼他的話語中證實了。
“咦,師兄你快看,那兒還有個小孩呢!”
“能獨自通過第一關的,必非等閒之輩!小道友,要不要與我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