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本能讓他在野狼的進攻下一次次險而又險地躲過,屋內並沒有留下防身的器具,他想活命,隻能赤手空拳地跟這頭餓極了的野狼拚個你死我活。
他舊傷未好,又躺了太久,身手難免遲緩,應付起來格外吃力,毫無技巧可言地,全憑一身蠻力和強烈的求生欲,同那野獸撕打起來,頸上、腰上、腿上皆添新傷,兩肋更是被利爪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混亂中,他隨手扯下牆上掛著的麻繩,騎到野狼身上,死死勒住狼口,壓下胸口翻湧的氣血,強提一口氣,抄起身旁的石凳猛地向野狼的腦袋砸下!
鮮血四濺,染紅了他身上整潔的衣袍。
他後知後覺地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發覺並不是昏迷之前穿的那件。
野狼倒在地上,連帶著騎在狼背上的林藏錦也脫力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不住地喘息,身體難以抑製地痙攣著,隻覺得渾身沸騰的血液又一次徹底地冷下來。
良久之後,木屋的門“嘎吱”地響了。
屋外的光灑進來,刺得他眯了下眼。
他懵了片刻,才“騰”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低頭用力地擦拭臉上的血跡,然而效果除了讓那些汙臟從臉的一部分擴散到臉上的每一個角落以外,並無他用。
他知道是那個人回來了。
那個將他從河邊帶回溫暖的屋子裡,幫他療傷、給他東西吃,還為他換了新衣服的人,回來了。
他會如何看待自己?
倘若那人看到自己如此肮臟、狼狽,後悔將他帶回來,不要他了怎麼辦?
他不欲再細想下去,垂下頭任汗濕的長發遮住自己的臉,小心翼翼地透過發縫望著那個向他走過來的人。
待看清那人的麵貌,林藏錦愣住了。
天道輪回,大夢浮生。
生之伊始,魂兮歸處。
年少時無數次無法觸及的夢中幻影,輾轉人世不可言訴的滾燙念想,再一次從心底洶湧而出,終是有了形狀、生出血肉。
記憶中那個每一次都會將他從無儘深淵裡拉回人間的魂靈,當其於寒霜飛雪之中背光而立,微笑著朝他伸出手時——
得到的卻是他的冷眼回絕。
……怎麼會忘了呢?
那人背著一筐野果推門而入,大概是嗅到屋子裡的血腥氣,他的麵色有些泛白,又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林藏錦,頓時眉頭緊蹙。
顧不上放下背著的東西,歲晚青立刻將他扶回床上,丟給他一條絲帶咬著,言簡意賅地說了句“忍著”,然後重新替他清理傷口、更換已被鮮血浸透的紗布。
冰涼的掌心覆上他的前額,那人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看,幽幽歎息:“怎麼這樣看我。”
林藏錦眨眨眼,不知所謂。
末了,他聽到那人小聲補上一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林藏錦:“……”他看起來竟是這副模樣麼。
歲晚青遞給他幾枚洗好的果子,轉頭看向那之前被他殺死的野狼,忽然眸光一轉,解下腰間掛著的箭筒,又取來弓弩,在他身側坐下,道:“要不,我教你用武器吧。”
說著便牽起林藏錦的手,搭在了弓臂上。
在那盈滿碎光暗彩的眼眸注視下,拒絕的話早忘了該怎麼說,薄唇翕動間,吐出的字音唯有一個:“好。”
於是那人將他攏入懷中,雙臂繞過他的後背,牽著他的手緩緩摩挲著弓臂,而後停在弓把上,另一隻手則扣住弓弦,托著他的手腕和前臂,呈現出一道筆直有力的線條。
搭箭,拉弓。
歲晚青虛靠著他的肩,垂下的青絲纏繞在他勁間頰邊,行動時滑過冰涼的觸感,像把他的呼吸也一並繞進去了,迫使他將略有些亂的喘息聲壓抑得極其微弱。
“視線放在箭矢上,手穩住些。”
覆在他手背上的十指力道加深,溫熱的吐息落在林藏錦的耳廓,暈開一陣酥麻。
滿弓之箭,對準了窗外樹乾上劃下的靶環。
扣住弓弦的手指鬆開的一刹,箭矢劃破寂靜的空氣,快似閃電,帶著恰到好處的角度和力道直撲目標,弓弦的顫動回撞在虎口上,空氣中散開久久不息的嗡鳴。
林藏錦深吸一口氣,目光緊緊跟隨著箭矢的軌跡,直到看到它正中靶心。
身後之人帶著笑腔的聲音透過溫熱的胸腔低低傳來,不掩得意地為這至不負使命的箭矢配上了一個俏皮的擬聲詞:“咻!”
空空。
空空。
心跳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