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將儘,倚紅樓的女子卻如繁花一般,彼此爭奇鬥豔,開得正盛。
然而這一眾鶯鶯燕燕,卻都將目光集中在文嫣然這一個外人身上。
半個月之前,她跌了一跤,昏死過去,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似乎到了陰間,沒有喝孟婆湯,帶著前世的記憶投胎轉世了。
她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過了八十天的日子,見了平生之未聞未見,增長了見識,諸如自由民主、男女平等這般,忽然就從夢中驚醒了。
原以為那是黃粱一夢,結果出現了一個美妝係統,和她在一起。這時文嫣然才知道,那個人生雖然是鏡花水月、如夢泡影,但給予她的知識和見聞,卻不是無所謂的。
在係統的協助下,文嫣然製出了第一支爛番茄色的口紅,從這裡走出她美妝帝國的第一步。
她臉上不施脂粉,正拿著一管口紅,卷起袖子,在一截玉臂上試色。
就這麼輕輕一抹,口紅就在臂上延展開來,塗出番茄紅的顏色,很是誘人。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抵抗這樣色調的口紅,更遑論,這些煙花柳巷的女子,向來以色侍人,自然最為重視自己的容顏。
文嫣然舉著臂,在眾女眼前一一掠過,然後拿食指抹上少許,薄薄地塗在唇上。
她唇色本就淺,肌膚又白,一塗上,越發顯得豔麗至極,嫣然無方。
眾女見了,既羨且妒,但之後就都紛紛驚歎。
“這口脂真好看,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顏色。”
文嫣然聽了,就很得意地解釋說:“這是爛番茄色的口紅,我新製成的,費了許多的心思。”
花魁鈴音當即道:“這口紅我要了。多少錢?”
“每管二錢。”文嫣然說,“這管口紅隻是樣品。若想要,得現在下訂,還要先交一錢的訂金。”
美麗軒的趙娘子今日也來給姑娘們送胭脂水粉,本要走了,陡然見文嫣然來了,就留下看看究竟,一聽這話頓時蹙眉道:“這麼貴?你這小姑娘是哪裡來的?竟然敢在這裡信口開河!”
說了文嫣然,立刻殷勤道:“鈴音姑娘,還不趕了這人出去,我看她是來搶錢的!你們可小心被騙。”
鈴音笑道:“趙娘子,你不認得她了?她是從前的嫣兒,羅姐姐的女兒。”
“原來是她!”趙娘子吊梢眼一揚,極其鄙薄。
文嫣然翻了個白眼,心說這趙娘子很是虛偽,既賺著這些姐姐們的銀錢,又瞧不起她們賣笑賣身,原來就對她阿娘這個笨蛋美人坑蒙拐騙的,若不是還要做生意,恐怕早就譏諷開了。
她微微笑道:“趙嬸嬸,我記得,幾年前您就說要做美麗軒的掌事娘子了,怎麼如今,還在做這走街串巷送胭脂的活兒啊?”
“你這小……!”趙娘子原要罵出“娼婦”,但看這麼多人都在這裡,又不好得罪了,生生咽了下去,轉而道:“既說你這口脂是千辛萬苦才製成的,我就看一看,若真好,我這老婆子就也下訂一個。”
“那感情好。”文嫣然找回場麵,不以為忤,把口紅旋出來說:“各位姐姐都聽著了,趙嬸嬸可要先下訂一支,你們都得為我作證。”
眾女都道:“這個自然,趙娘子是再守信不過的,人又和善,豈會跟你一個小姑娘賴皮?”
趙娘子聽都如此說,皮笑肉不笑地跟著附和。
文嫣然就把口紅撅斷一截,遞與趙娘子,又先呈給花魁,甜甜道:“鈴音姐姐,你也試一試,你本就是花魁美人,塗了之後,定然是豔冠群芳。”
鈴音就接過,試了試,果然與她平日用的不同,顏色鮮亮好看,從來沒有見過的,塗著也十分順滑滋潤。
文嫣然又在一邊說:“這口紅做起來很費工夫,數量有限,最多不過五十支。我原來想先去餘音閣,可是我小時候在這裡長大的,自然先想著姐姐們,既然你們嫌貴,我也隻好去彆家問問了。”
倚紅樓與餘音閣是死對頭,兩家花魁更是,她這話一出口,鈴音就變了臉色。
她又真愛這口紅,就道:“我要兩管,這個就先給我怎樣?”
“可以,就給鈴音姐姐當作添頭了。”文嫣然點頭答應,態度很是爽快。
趙娘子抹了抹,也不得不承認這口脂不知比她鋪中的好上多少倍,但這價實在太高,都抵得過她半月的工錢了。
她攥緊了口紅,正往雙唇上厚厚地抹,卻見文嫣然笑盈盈道:“趙嬸嬸,怎麼樣?”
這也不好作假的,趙娘子眼珠轉了轉,說:“行,你等我回家給你取錢去,我走出來,不曾把錢帶在身上。”
說著就急急走出去,鈴音卻笑道:“趙娘子,您今兒收了大家一月的脂粉錢,怎麼說沒錢?可真健忘。要是這樣,我們姐妹以後可不敢信你的話了。”
“行,不就是一錢嘛。”趙娘子在眾人目光之下,虛汗涔涔,也不好壞了美麗軒的聲譽,隻好咬牙掏出一錢銀子來。
鈴音又對她說:“嫣兒,這口紅著實好,隻是姐妹們實在不寬裕,你能否再與她們少些?我與趙娘子自然不在其中。”
做生意以和為貴,何況美妝商品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文嫣然自然懂得,於是道:“鈴音姐你都這麼說了,那就少不得給姐姐們個臉麵了。隻要你們每買三支,我就送一支。你們合計要多少,隻付該付的錢就可了。”
鈴音一帶頭,餘下眾人就也跟風,皆不肯落後的,即使手上短缺的,也都與相好的姐妹湊錢買了一管。
文嫣然樂滋滋地收了錢,寫下兩紙合同文書,各自收了,又與趙娘子各自一張,就出倚紅樓來。
走了十幾步到南風館前,文嫣然見停著馬車,膀圓腰粗的趕車漢子從上麵揪下來個少年來,對這裡的龜公道:“這是尚書府給送回來的。”
龜公頓時劈臉打他,“這都第幾次了,你又被人給送回來了?找死的!”
漢子道:“這回倒不是因為他,李小公子買回去,給李大人打了一頓,讓把人送回來,錢也不要你的。”
龜公一聽,這下才高興了,但看那少年狠狠瞪著,就又踹他,“瞪什麼瞪?小崽子,我回去再抽你。”
看他老實了,才繼續聽趕車的漢子說尚書府的閒話。
文嫣然見了他的樣子,不由大生憐愛之心,一顆心撲騰撲騰跳。
這少年雖滿臉血汙,但生得實在好看,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好似白銀碗裡盛著黑珍珠,眼瞳與眼白分明。而且因為年紀還小的緣故,還藏著一股稚嫩的狡黠與陰狠。
她走過去,把手帕遞給他,又對龜公道:“於六,對他好點兒,不準再賣他、打他。”
於六正和漢子說話,認出是文嫣然來,不由哼笑:“文姑娘,你是撿著元寶了?我跟你說,這小子可一點都不省事,是個狼崽子,你要不再挑挑彆的?”
“於六。”文嫣然收起來笑容,揭下幕籬,帶了冷意盯著,“我說他是我的人,就是我的人,你彆那麼多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