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清了清嗓子開始報:“咱這有河北來的梨條、梨乾、梨肉、膠棗、桃圈……”
溫衡手一指,問道:“這是什麼?”
小童道:“這是黨梅,是我家賣得最好的果子啦,二位先嘗,喜歡再買。”
元向依依言,拈起一顆送進嘴裡,果然酸甜適口。
轉念又想,這小童在此處販果子也是辛苦,不若多買一些,好讓他早早回家去。
溫衡似乎與她想到了一處,便開口道:“不止這個,你家所有果子,都包一些過來,我們帶回去慢慢吃罷。”
小童麵上十分歡喜:“多謝哥哥!多謝姐姐!”
溫衡將銅板放進他手裡,道:“拿好了。送完早些回家,與你爹娘一處過節罷。”
小童將銅板放進脖子上掛著的錢袋中,臨走還對他二人揮手:“二位有空過來玩!我家便是回音巷朝南第三間果子鋪!好認得很!”
小童走後,元向依忍不住打趣:“溫大人,你的俸祿便都是用來買這些?”
溫衡小口啜著杯中的茶水,半晌才道:“偶爾破費一下,其餘的存下留作彩禮。”
……她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他認真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何況若是為了你,那便也不算破費了。”
罷了,既然溫衡請了果子,那她便做東請客。她向溫衡道:“請人不如請全套,我再請你吃一回茶,聽一回書。”
兩人用完餐,自有小廝奉上沏好的香茶,第一道先作漱口用,第二道方才用來品茗。
忽聽得此時醒木一拍桌,一白發老叟已搖著扇子坐在案後,聲如洪鐘道:“列位看官,有道是六國滄桑塵卷土,英豪百年也作灰。今日講這武烈帝開國定江山的故事,還請各位細聽分說。”
便有茶客叫了起來:“這今日過節,講點新鮮的,什麼六國啊打仗啊,太沉重了,不好不好。”
說書人顯然是習慣了這樣的要求,很快神色如常,又一拍醒木,便道:“那今日便講個風流俠客的故事。”
“十餘年前,這江湖上便有兩對出名的俠侶,一對是當今虎賁軍威遠將軍伉儷,另一對則是江南萬毒門的掌門與夫人。且容我慢慢道來……”
溫衡聽了半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悄聲問她:“沒想到令尊也曾經年少輕狂,過著一壺濁酒一雙人的日子。”
不錯,說書人口中的虎賁軍威遠將軍,正是她的父親元修。
當年父親尚未入京為官時,也曾行走江湖。少年總是多意氣,一次與萬毒門掌門相約天山比劍,雖然最終未分勝負,兩人卻惺惺相惜,引為知己。
隻是可惜故友多年未見,再收到消息時卻是噩耗傳來。
世事無常,說書人口中的兩對俠侶,如今也隻剩她父親一人。
想到這裡,她便向溫衡道:“不錯……那是多年前的一樁舊事了。家父曾說起過,那萬毒門掌門雖是江湖中人,氣質卻清貴矜雅,沒有半點草莽之氣,倒像是簪纓世家的貴人。”
溫衡聞言便笑了,似是對此興味濃厚:“如此說來,倒是令人向往,想看看是究竟怎樣的人物,能當得令尊此番評價。”
元向依搖了搖頭:“聽聞那位前輩早已過世,若是留有後人,我當主動結識一番。”
隻是天下之大,杳杳無蹤,若要遇見一個人,又談何容易呢?
*
今日春和景明,路上無數行人,富貴人家乘著寶馬香車,有婦人挑簾向外看去,欣賞這無邊春色;普通少女則提著裙裾,挎著竹籃,三兩成行。
而不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男女,皆呼朋引伴,向同一方向而去。元向依和溫衡對視一眼,決定過去看看。
到了地方才發現,原是官府的百花園子,以供花市販花之用,隻是若要買花,城門口便有花市,何故還專程出城到這園子裡來?
兩人隨著人流進了園子,向前行去,隻見園子深處一棵梅樹,樹上紅梅灼灼怒放,遠遠便傳來清冷梅香。
樹下一片開闊空地,搭了個三尺左右的台子,已有許多人圍在那台子旁邊。兩人等在外側,看究竟有何盛事。
等了片刻,突聽得三聲鑼響,台上來了個青衣皂靴的人,看打扮是個小吏。
這人唱了個喏,對台下眾人拱手道:“小可孫江,乃是在排辦局當差。今日花神盛會,聖上特命開辦撲蝶會,與民同樂。”
台下喧嘩起來,待聲音稍低些,這人繼續道:“撲蝶會不論男女老少,皆可自願上台,每輪放出五隻,半柱香時間內全部撲到者即算勝出。”
台下有人便叫:“既是勝出,可是有些彩頭?”
孫江點頭道:“說得不錯。這彩頭便是我排辦局苦心培植的白梅一株。此梅珍貴,花開時香氣深沉悠遠,遠勝一般品種,難得的是花瓣如雪潔白,也無任何雜質,隻蕊心一點紅,故而命名為'笑春風'。”
說著便讓人將花盆搬了上來,隻見這白梅果然與他所說一般無二,台下眾人見慣了紅梅、臘梅,不禁嘖嘖稱奇起來。
隻轉眼間,就有多人報名上台。孫江安排報名眾人一一列隊,按次序上台來,並放出蝴蝶。
那有經驗的,自是帶了捕網來捉;圖個新鮮的閨門小姐,也用隨身的團扇試著去撲。
隻是數輪過去,最多也隻有人撲到四隻。眼見無人可算勝出,孫江也不想掃了眾人興致,決意今日定是要將這白梅送出,撲蝶會才算圓滿落幕,便高聲叫道:“還有哪位公子姑娘願意上台的?”
元向依看看身邊一身白衣的溫衡,忽然覺得這白梅和他甚是相配。
自從她提及不要見麵的事情開始,溫衡雖未言明,她卻也隱隱能察覺到,他似乎心情不大好。
聽說讀書人生性高潔,都十分喜愛梅花,如同江禦史那般。那她若是贏了這白梅送他,興許能哄他高興。
她好久不活動身手,此刻也有些技癢,於是伸手摘下掛在腰間的香囊,飛身上台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