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輕描淡寫的三個字,說出來牽扯到瞿妍卓所有的悲傷,同樣震驚到瞿雅意。
“為什麼?”
“因為很多擔子、傷害、苦楚都壓到了她小小的肩膀上,而我卻幫不上忙。”瞿妍卓苦笑一聲。
“什麼時候走的?”
“四月底。”
“那之前安慰我的是?你嗎?”
“對,她有安頓過,讓我先瞞著你,如果你問她事情或者問題,就幫你解答一下。”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就?”
“我不想告訴你,我不想去再揭她的傷疤。”
兩人沉默。
“那她葬在哪裡了?我去看看她。”
“還沒葬,骨灰不打算葬了,被我寄到了國外,我想選一處可以看到大海的地方,放一些她的照片和物品進去,就算是墓了吧。”
“你頭發也是因為這件事變白的嗎?”
“對啊,她好狠心,就把我撇下了,我自己孤零零的,連頭發都愁白了。”
瞿雅意不再說話,隻是上前抱著瞿妍卓,兩個人一起哭。
最後選定了一處墓地,風景特彆漂亮。
瞿妍卓沒舍得把章如晨用過的東西放進去,便買了很多章如晨生前隨口提過和喜歡的東西做替代,尤其是死神的晚鐘,這是唯一一件章如晨提過,但她都來不及送。
於是,買了好多瓶放了進去,陪她長眠。
章如晨一定會是一個香噴噴的小靈魂。
自從決定了要開始創業,瞿妍卓確定了方向,便利用身邊一切的資源,資金、人員、關係等等,公司很快就有了雛形。
她的特長就是做遊戲,所以公司也是遊戲公司。
資金不用愁,自己家、李菁菁、馮汝知、好友,王總甚至都投了不少。
錢不缺,辦公地點在江寧市的高科園區,租了一整層的辦公樓。技術更不用愁,除了瞿妍卓,好友也從美國飛了回來,還帶了十幾個人一起。
瞿妍卓的老東家,首都分部的遊戲工作室,李斯齊可以說是用火箭般的速度升職,沒用很久就真的成了總監。
大家剛開始還忍著、讓著,可利益長時間分配不均,很快就引發了眾怒。
無論是誰去找副總裁談判,正當的要求都被回絕,兩個副總監也不例外。
忍不下去,那就不忍,兩個副總監率先罷了工。
副總裁也不慌,畢竟遊戲做出來了,除非是特彆大的bug,其他的都能處理。而且他也不信,他們會真的置遊戲不管。
工資也好,獎金也罷,他們都在行業內領先,而且傳出去的名聲,怕是沒人敢繼續用。
之後,工作室陸陸續續罷工,遊戲都沒法正常運行,直到最後,工作室除李斯齊以外的程序員都罷了工。
這才慌了起來,出了大事。
去勸大家回來,但這麼長時間了,要是真心要勸早就勸了,何必等到遊戲連上都不能上才來?
如果他們這個時候回去,那麵臨的一定是卸磨殺驢,他們才不乾這種蠢事。
而瞿妍卓得知了這件事,第一時間就去挖人,不光挖程序員,策劃、運營、創意等等,能挖的都被她挖走了。
副總裁和李斯齊兩人大罵瞿妍卓不厚道,王總知道後也黑了臉,不光是因為人被挖走,更是因為首都分部的蠢貨把好好的工作環境搞得烏煙瘴氣,本來還可以一直盈利的遊戲,現在卻連本都沒回,便差不多將近停擺。
友商的同類型遊戲已經在內測,如果這個時候不能快點恢複,拉攏一部分玩家繼續玩,那就沒轍了。
挖人過去的瞿妍卓也沒閒著,問了很多相關的情況,便把這些都告訴了王總。
這幫人也是可憐,內部舉報過沒有用,會被直接攔下來,王總根本不知道這些情況,知道後細查下去,副總裁和李斯齊二人紛紛被裁。
副總裁倒是還好,妻子知道後分走了大半的財產,很快跟他離了婚。在事業上,他很快就找到了下家,哪怕不如原公司也吃穿不愁。
但李斯齊就慘了,業內基本沒人敢要他,隻能繼續當副總裁的男寵,人總是有膩的時候,沒多久,副總裁就厭惡了他。
副總裁厭惡後卻被李斯齊威脅,但他這麼多年了,什麼沒見過?就憑一些視頻和照片就想搞死他?做夢去吧。
副總裁給了李斯齊兩條路,是拿著五十萬滾,還是以敲詐勒索的罪名進監獄。
李斯齊明白自己鬥不過這條老狐狸,但也給自己留了後路,讓副總裁簽了贈予協議,便拿著錢回了老家。
至於遊戲,王總本想給瞿妍卓的公司代理權,原班人馬怎麼說也是最好的,開出了很低的價格。
瞿妍卓也摳啊,軟磨硬泡,要王總再降一半的價格。
王總不同意,瞿妍卓便裝作不代理的樣子。
為了能收回成本,再多多少少賺點錢,王總隻能忍氣吞聲簽了五年的條約。
原班人馬整頓起來很快,遊戲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但多多少少有玩家會棄遊。
為了挽留玩家,瞿妍卓下了血本,連發了兩個月福利,成功挽回了不少玩家。
罷工導致遊戲停擺這件事,哪怕王總解決了事情,終究會受到一些連帶責任的影響,受到了董事會的連番追責,在公司受到了排擠。
和瞿妍卓兩個人私下吃飯,也被有心人發酵成了泄露公司機密。
無奈之下,王總隻好提交了辭呈。
反正賺的錢也夠活好幾輩子了,辭職後的王總想趁機會帶老婆出去環遊世界。
瞿妍卓知道王總離開XX公司,又去請王總全家吃飯,想讓王總務必來她的小公司。
王總的嘴巴剛剛張開準備拒絕,瞿妍卓的話又接了上去:“您不用現在就給我答複,我知道您工作這麼多年非常辛勞,工作總歸是個保障。我不能保證我的小公司能否也做成XX公司那個規模,但給您養老是絕對沒問題的。”
王總笑了笑,也來了興趣:“我去哪不能養老?”
“您比我更清楚我們這個行業,年紀大就是原罪啊,更何況XX公司之前就擔心您是否會高齡懷孕,跟我吃飯也隻是一個他們逼您走的借口而已。”
“還有什麼理由?你覺得我一定會去。”
“公司主要成員都是女性,女性高管占比超過百分之六十,我想我們應該是業內對女性最友好的公司了。在XX公司我們都乾了多年,我們也曾經打扮得都像個男的,可像並不代表就是,無論是利益分配還是升職加薪,我們永遠都排在後麵。哪怕我們靠自己的能力做到了還不錯的位置,但我們受到的惡意和歧視,從來都沒有少過一分。”
“讓我考慮一下吧。”
“好,您先去帶著家人玩兩三個月,我等您加入的那一天。”
“嗯,回來後我就給你打電話。”
好友已經帶領團隊開始研發新的項目,比較大型,預計起碼也要兩三年的時間。
瞿妍卓自己也帶領了一支團隊,想要先開發一個中小型遊戲,體量不大,但質量要過硬,先打響公司的名聲。
王總環遊世界後如約而至,擅長管理的她更是把公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並製訂了一係列關注員工身心健康的條例,嚴厲打擊職場內潛規則、性騷擾等行為,捍衛每一個女性員工的權益;建立了透明有效的升職規則,每一位積極工作、為公司創造價值的員工都可以平等晉升等等。
再加上經過融資,公司的規模變大了一些。
在界內已經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僅如此,瞿妍卓還成立了慈善基金會,名字就叫章如晨基金會,旨在幫忙我國欠發達地區的女性完成教育以及為她們提供性教育和女性生理用品。
江東醫科大學撤銷處分後,瞿妍卓在學校設立了章如晨助學金和獎學金。
她的愛人曾說自己卑微如塵土,但她知道,章如晨是一個如太陽般溫暖的人。
她要讓她的愛人如她的名字一樣,如晨,像清晨八九點鐘的太陽一樣可以溫暖更多的人。
她要讓更多的人知道她的名字,萬一她老了得老年癡呆忘了她,也會有更多的人記著她的好。
有人記得,那她就一直存在著。
瞿妍卓在公司安頓好後,也不用太操心,選擇去麵對她的心魔。
再去雲昌,景色依舊,但心境截然不同。
一個不出名的小廟,瞿妍卓去那裡虔誠叩拜。
旁邊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尼姑也在叩首。
“你這是何苦?”瞿妍卓主動開口。
“貧尼聽說自殺的人要一直重複自殺的場景,直到本來應該活到的陽壽已儘,才可以投胎轉身、重入輪回。貧尼對不起她,隻能在這裡為她日日燒香祈福、積攢功德,讓她少受點苦,早日投胎。”
“人走才想起來讓她少受點苦,你早乾什麼去了?”
福空無言以對,隻是默默流下了兩行淚。
“寶貝,這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我做了這些事。以前來都陪你好久的,但今天我要早點走了,有一個快遞要來了,我要去接它。你看看我這身正裝怎麼樣?夠不夠正式?”
瞿妍卓慢慢地轉了一圈,展示特地定做的衣服和鞋子。
“你說好看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要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缺什麼托夢告訴我。”瞿妍卓說到這裡有些心酸。
這麼久以來,隻夢到過一次章如晨。
夢裡,章如晨站在海麵上,麵無表情揮手跟她道彆,一點一點地下沉,瞿妍卓想要衝過去救她,卻觸摸到一層堅硬透明的牆,慢慢地浮現出彆過來的字樣,終究沉底,她卻隻能在岸上拍著透明的牆看著她沉入大海嗷啕大哭。
醒來後,用手一摸,才發現滿臉都是淚水,思念一個人到一定程度,在夢裡都能感受到失去她的疼痛,她想她。
章如晨就好像厭透了這世間,連做夢這種機會都不想來。
回到家,也就是她之前買來打算當兩人婚房的地方,坐在門口上緊張地看著門。
敲門聲響起,迅速起身,整理了兩下儀容儀表才開門,接過箱子。
瞿妍卓便掉眼淚邊謹小慎微地拆,生怕會弄壞一點,一層又一層的包裝,讓裡麵最重要的沒有任何損壞。
一個戒指盒。
瞿妍卓抹了把淚,深呼吸了幾次,壓抑著即將宣泄的情緒。
小心翼翼地、虔誠地打開,是一枚鑽戒,等了一年多時間的鑽戒。
“歡迎回家,寶貝。我帶你去到處看看,裝修得可漂亮了。”瞿妍卓雙手捧著戒指盒,把門一扇一扇地打開,鄭重地介紹著每一間屋子的作用。
“寶貝,這是我們的臥室,床頭放了狗狗模樣的小夜燈,你一定會喜歡的。”
“旁邊是衣帽間,我給你買了好多衣服、鞋子、包包,你穿起來一定是人群中最美的女孩子,起碼在我的世界裡是這樣的。”
“這裡是一個小型的健身房,我們可以一起鍛煉身體。”
“全是各種書哦,這就是我們的書房了,我們一起學習,一起進步,活到老學到老。”
“這是客人間,我們的朋友來可以住在這裡。”
“這是我們的客廳,旁邊是我們的開放式廚房,我會每天做佳肴吃。”
“看,花瓶裡的花,我隔幾天就換一次新鮮的,白桔梗和粉玫瑰,一個是我第一次送你的,另一個是你第一次送我的。”
“還有沅江,當時怕陪你看海的時間少,為了能每天讓你看到江景聊以慰藉,所以才買了這套房子。”
“還有我們的小狗,你說想養小狗的,所以有兩隻!還有魚缸裡,其實也不能說是魚缸,鮑魚缸?就是我們一起撬下來那隻,還活著呢,我把它養得好好的。”
“好看吧?我對你好吧?”
瞿妍卓在沙發上坐下,麵對著戒指盒裡的戒指,淚中帶笑,對著它說道:“章如晨女士,你知道的,我是一個非常民主、非常尊重你的意見的人。”
“我接下來說的事情,你要仔細聆聽,認真思考,我一定充分聽取你的意見,但如果你不說話,我就認為你是默認或者同意了。”
“我親愛的章如晨小姐,你願意正式做我的女朋友嗎?”
沉默。
“你不說話啊,那我就認為你同意了。”
瞿妍卓取下那枚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深切感受到有一種她回來了的感覺,一如她們曾經牽著手。
時光荏苒,深情依舊,愛她何止是一段時間?
突然失聲痛哭,瞿妍卓顫抖著,用右手捧著左手到唇邊,吻了一下鑽戒。
“章如晨,做我的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