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老婆啊,我又來看你了,這次帶來的是好消息哦。”瞿妍卓蹲在墓碑前,手裡拿著一塌紙。
隻要有空,她都來找章如晨說話,哪怕裡麵埋著的並不是骨灰,骨灰現在應該在路上,裡麵隻是一些照片和物品。
當初覺得還是要入土為安,便尋了這處好地方,空氣清新,離大海也近,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完成了章如晨想要靠著大海生活的願望。
“你看,這是欺負過你的壞東西被判了的證據,我全拿過來了,有陳浩的、章生福的、林文強的、鄭立堅的、楊薇君的、那個該死的副局長的,好厚一摞呢。”
“還有很多照片呢,我又去了不少的地方,又把你P上去了,你一會兒看看我的技術是不是又進步了,好不好啊?”
“我把這些都給你燒過去,你看了開心一點哦。我還做了很多事呢,之前來看你,總是說一下雞毛蒜皮的事情,老是報喜不報憂,我怕你聽煩的時候才說一些我的報仇進度,當時怕一時半會兒報不了,我都準備好打持久戰了,沒想到還挺快的,我跟你細細說這些事哦,你搬個小板凳乖乖聽我講。”
瞿妍卓摸了一把墓碑上照片的臉,挑照片的時候特意挑了一張笑得最燦爛的,還是那麼美,不用怕歲月蹉跎會在臉上留下雕刻過的痕跡。
“小板凳搬好了吧?我要開始講咯。”
章如晨剛走的那一段時間,瞿妍卓每天都頹廢得要命,眼裡隻有幫章如晨報仇一件事,其他的什麼都不管。
躲在首都的彆墅裡,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都是在看章如晨的照片和視頻。
每天看,每天哭,眼睛視力都下降了一些。
瞿阿姨想照顧,被她勸回了江寧,甚至連個人都不讓招,陳叔叔本來想過來,但瞿妍卓死活不讓過來。
本來打算回江寧照看生意的李菁菁,聽說了這件事,生意反正有人幫她看著,也不打緊,便放下了生意留在首都,跟瞿妍卓一起住在彆墅裡。
有其他人在的時候,瞿妍卓裝作堅強,按照正常的生活過難熬的每一天。
直到首都的疫情反複,她和李菁菁被關在了一起,哪怕裝的再好,瞿妍卓的堅強總有裝不下去的時候。
安慰沒用,陪伴沒用,勸說更沒用……
瞿妍卓總是在看照片和視頻,摸章如晨用過的東西,總是哭個不停。
李菁菁終於忍無可忍,這麼沉淪下去得什麼時候?悲痛歸悲痛,但生活總要繼續,總不能去找章如晨吧?
又是一個瞿妍卓剩了大半碗飯吃不下去的時候,辛辛苦苦做飯的李菁菁暴怒,捏著她的臉,用勺子一點一點把那大半碗飯喂了進去,就連喂不進去掉在地上的,都又撿起填進了她的肚子裡。
“你彆在這半死不活的,你要是死了,就真的沒人管她的身後事了。”李菁菁又把瞿妍卓拖進臥室,“你要是真的想她,那就好好幫她報仇,一直記得她。”
“瞿妍卓,你得知道,無論是找我大伯幫忙,還是找馮汝知幫忙,都是因為你是我多年好友,如果你死了,我可不保證她的公道還有沒有。我再說句不太好聽的,如果你死了,你放心,我一定勸阿姨把你們倆分開埋,你埋北極,她埋南極,我可不想我的朋友死了還陪在情劫身邊,讓你們永世不得相見。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這個晚上你還不好好睡覺,我明天就去勸阿姨了。”
瞿妍卓這才有了一絲動容:“你敢!”
“瞿妍卓,我的膽子大不大,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你還有好多事要做呢,骨灰不安置嗎?事業不繼續嗎?阿姨跟叔叔年紀也不算小了,你妹還得上大學,你在你家是中流砥柱,為了個愛情你就尋死覓活啊?而且那是你造成的嗎?你不幫她報仇了嗎?你就要看著殺了她的人繼續逍遙嗎?”
“我都不想說你,你痛苦就痛苦吧,好歹得活著吧,你活都不想活了,你的痛苦有意義嗎?你得讓欺負過她的人更難受,你要看著他們痛苦,聽到了沒?”
瞿妍卓閉眼落淚,李菁菁勸了半天,一點用都沒有,氣得拿起手邊的衣服就往她身上甩著打。
“我他爹的跟你好說歹說,一句都聽不進去,你好樣的,瞿妍卓。”
“我他爹的哭一哭也不行?”瞿妍卓也來了氣,邊哭邊站起來朝李菁菁吼,“她說她喜歡我每次規劃未來時都會有她的身影,她說她喜歡啊,為什麼最後卻消失在我規劃的未來裡了呢。”。
“哭幾天了?我沒讓你哭嗎?總得有個哭完的時候吧?那她消失也可能真的無路可走了,跟你沒有關係啊。你煩不煩啊,我天天像伺候祖宗似的,你能不能做點除了哭以外有意義的事?骨灰埋哪想了嗎?”
“不埋,她說要一直陪著我。”
“行行行,那墓也得有一個吧,放點什麼進去啊。”
“不知道放什麼,她就給我留下那麼一點東西,我什麼都不舍得放進去。”
“照片多打印一點出來不就好了,還有她生前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買了放進去。”
“行,謝謝你啊。”
“老瞿,咱們倆當朋友這麼多年了,你得好好的。”李菁菁紅了眼眶。
瞿妍卓點點頭:“放心吧。”
李菁菁回到自己房間後,瞿妍卓又背靠著床尾坐在地上,看著投屏裡的章如晨,情緒跟著她的喜怒哀樂起伏。
她說:“你好啊,我最最親愛的姐姐,瞿妍卓。”
她說:“我爺爺根本不該給我取名叫如晨,應該叫如塵才對,塵土一樣悲哀輕賤,任人踐踏欺辱。”
她說:“你抱著我的時候,你帶我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我在床上枕著你的腿,你講故事哄我睡覺的時候,你帶我去好吃的的時候,都是讓我在艱辛難熬的日子裡捱過更多一天的力量,我很感激你帶給我這麼多美好的回憶,讓我在活著的最後一年半的時間裡有那麼多值得珍藏的事情。”
她說:“我走的時候一點都不痛苦,我腦子裡想得全是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我是笑著掉下去的,我沒有很難過,我隻是覺得我解脫了,答應我,你也不要太難過,這件事情是我認為對自己最好、最有效可以讓我擺脫害我痛苦不堪的這一切的方法。”
她說:“我也想過要不要活下去,然後拋開關於我家庭所有的一切跟你一起離開,但我每次這麼想的時候,腦海裡總會不由自主地蹦出來我媽對我的好,我發現我是放不下她的。而且,我連個大學都上不完,我也怕會成為他人非議你的點,而你那麼耀眼,我根本沒資格。”
她說:“你知道我最慶幸的是什麼嗎?是我一直沒答應要正式做你的女朋友,感覺會少一些對你的玷汙,少一點你人生中的黑點,對不起啊,不是說你不好,而是我不好,我實在是太差勁了,方方麵麵都沒法和你相比。我本來還以為我能靠自己的努力,從學校畢業,被公派到世界上特彆好的大學留學,然後能多一重配得上你的東西,但它很遺憾,不可能實現了。”
她說:“我不是戰勝不了抑鬱症,我隻是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突然得知自己不被愛的事實。”
她說:“錄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生命也要走到儘頭了,但我還是沒搞懂,把我囚禁在這裡的到底是什麼?是我媽?是家庭?還是我自己?”
她說:“我之前一直覺得是她們在拖累我,現在又認為是自己耽擱了自己。”
她說:“你說,我是不是很奇怪呀?”
她說:“活下去是奢侈的願望,隻有死是我的解脫。”
她說:“如果可以的話,下輩子我不想做人了,我想當一個被你寵愛的小狗,求求你了,養我吧,我會好好陪著你的。”
她說:“你說我在天堂可以遇到胡胡嗎?我還想再奢想一點,如果我遇到它了,我就和它一起被你養,行嗎?”
她說:“我們會很乖的,不會拆家,會儘量少掉一些毛,會在你不在和好眠時,幫你警惕一切陌生的動靜,會在你醒著的時候,求你擼,求你抱。那個時候,你一定要抓緊把我們抱起來呀。”
她說:“那個時候,我們一定一定會超級開心的!我相信你,一定會把我們養的很好。”
她的嘴唇動了動,但沒發出任何聲音,看過很多遍的瞿妍卓卻知道她要說什麼,她的唇形是忘了。
她突然痛哭,說:“我本來想說忘了我吧,可我實在不想你真的忘了我。我怎麼會是這麼自私的人啊?求你了,彆忘了我。”
她說:“是我做人差勁,是我做人不對,我不該把你引入這麼深的感情裡,卻在一瞬間撒手人寰。是我的錯,我很差勁才會這麼做。”
她說:“你忘了我也好,記得更好,但是答應我,彆因為我的死,而感到愧疚地活著。我的死從來都不是你造成的,反倒是你走進我的生活,才讓我體會到最後最好的一年半。”
她說:“我愛你,可是我活不下去了。”
她說:“我會超度我自己,葬在我們故事的結尾。”
她說:“對不起啊,姐姐。請你原諒我對你的不坦白,彆為我難過,哪怕是為了我,你也要振作起來啊。”
她說:“祝你和你未來的愛人白頭偕老,相愛一生。”
她說:“我們不能再見,祝你每一刻都安。”
她說:“最後一次了,姐姐,晚安。”
又看完一遍,畫麵停留在章如晨哭著笑的臉。
瞿妍卓抬起手,撣去即將落下的眼淚。
此時隻恨自己眼拙,為什麼自己不能在還有機會挽救這一切的時候去拉她一把?
初次見麵就有好感的人,未來會深深愛著的人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無助、那麼寂寞、那麼無奈地去選擇一條再也沒有未來的路,讓她在失去後夜夜流淚、夜夜痛哭,恨自己沒有早點看穿,早點放下其他不重要的一切去擁抱她。
但李菁菁說得對,她不能垮,她得報仇,她要讓所有人都記得章如晨的名字。
事業也該重新起航,萬一章如晨認為她是她的拖累,那她就去證明,她從來都不畏懼任何流言蜚語,更休想傷她分毫。
深夜的時候,卻是大洋彼岸的白天。
打電話過去,好友接通,瞿妍卓勸她回國一起創業,國內的疫情雖然反複,但都很快能控製住,恢複正常生活很快,美國還在上升期,在外麵不容易。
好友沉默了一會兒,隻是說她得想想。
瞿妍卓知道這事急不得,但她覺得有希望,好友在外這麼多年,甚至連綠卡都不拿,移民的心更是從未想過。
隻要有一個足夠好的機會,她一定會回來。
瞿妍卓從悲傷的束縛中慢慢掙脫,猛掉的體重在家人、朋友們的關懷下慢慢漲了起來,身體狀況好了不少。
疫情又得以控製,能外出的第一時間,瞿妍卓去理發店剪掉了留的長發,重新留開了第一次見章如晨時的狼尾頭。
發型一樣,但終究是物是人非,花白的頭發似乎增添了一絲憂鬱的藝術氣息。
也不知道章如晨如果見她第一次是這樣,會不會還喜歡她?
剪下來的頭發沒有隨意丟,國際物流恢複的時候,頭發和骨灰一起被寄到了一個早就聯係好的工作室。
章如晨的最後一個願望是陪伴她,一直陪伴她,這個方法可以實現。
瞿雅意安安心心參加完高考,趁沒出分跑著玩了一波。
時不時就在微信跟章如晨表達一下她的不安,如果上不了清北的話,那她就要被送出國了,她不想出國啊!
瞿妍卓收到消息,會回幾句,套用了章如晨的誇誇公式,讓她放心,一定可以上的。
瞿雅意心裡的不安打消了不少,讓章如晨到時候一定要來參加她的升學宴。
沒有回複。
瞿雅意等了好久都沒有,氣得把手機丟到了地上。
出分的那天,瞿雅意一直刷不出來自己的分數,接到一通電話,清華招生辦打來的,說他們已經知道了她的分數,勸她報他們學校。
陳叔叔接過電話,笑得合不攏嘴,但也隻是在打哈哈,沒給一個確定的答複。
很快,還未等陳叔叔掛了電話,北大招生辦又打到了瞿阿姨的手機上,讓她們不要相信清華的話,現在確定報他們學校可以任選專業。
刷了半天網頁卻刷不出來的瞿雅意氣得關了電腦,躺在床上等了十幾分鐘,又起來重新刷。
刷是刷出來了,但還是看不到分數,被鎖了。
三張臉麵麵相覷,不知道是誰先反應過來,激動歡呼。
省內前五十名才有的待遇,說明她穩了,不管是清華還是北大,她都穩穩當當的。
之前就想好了學什麼專業,以前看小說喜歡上考古專業,但考完的這段時間想了想,媽媽和爸爸年紀都大了,姐姐也不願意管公司,她們家就剩她了,所以她打算學管理,繼續把家裡的生意做大做強!
如願被北大光華學院錄取。
升學宴的那天,瞿雅意一直盼著章如晨能來,但好幾天沒被回消息的她總覺得見不到章如晨,心裡沒底。
章如晨對她可是特彆的人,是落魄時溫暖了她的光,幫她重振的人。
這天見不到她的話,喜慶下還是會難過。
瞿妍卓這天回了江寧,戴了頂假發參加妹妹的升學宴。
“姐,如晨姐呢?你老婆呢?”瞿雅意抓著她急切問道。
“她有事,來不了。”瞿妍卓笑了笑,拿出一份禮物,就算最後要告訴她,也不用趁這個時候,“給,禮物。”
“能有什麼事啊?居然都不來。”瞿雅意委屈地癟了癟嘴。
“禮物都給你了,快看看喜不喜歡。”
“挺好的,終於懂我了。”是一堆遊戲卡帶。
升學宴結束後,瞿妍卓回了家住。
瞿雅意一直催她帶章如晨回來,可瞿妍卓連怎麼開口都不知道,也攔下了媽媽爸爸想對她解釋。
這件事,還是她親自挑一個合適的時間說比較好。
戴了幾天假發,頭皮都被悶得發癢,有的地方甚至長了紅紅的痘。
不光是頭皮受不了,連瞿妍卓也受不了她一直這麼虛偽裝沒事,便摘掉了假發。
瞿雅意看著她的頭發,不敢置信。
“雅意,我跟你說,章如晨的消息。”瞿妍卓輕聲開口,“她不是故意不來你的升學宴的。”
“她出事了,是嗎?”
“對。”
“難怪爸媽時不時就要去首都一次,是因為這個嗎?”
“對,還因為我。”
“她到底怎麼了?”
“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