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果然聽到站著的不安的挪來挪去,於是抬頭斜了一眼,又低下去。
“哎,讓你去看的,回來隻裝悶葫蘆,罵人倒是勤快。”老爺子一臉的不耐煩,盯了徒弟一眼,恨不得剜出一塊肉來。這小混蛋,就知道和自己抬杠,正經事半個字不漏,端的可惡啊。
“什麼正經事,平日也沒見你對小領主多上心,今天一大早把人從被窩裡拽出來趕過去,你自己都嫌冷的慌,也不說心疼心疼你徒弟,往彆人房子外頭一杵就是半日,要不是巡邏的是我認識的那個隊長,我這會還在棧橋上傻站著吹風呢。”想到可惡處,咬緊了一口銀牙,愈發低了頭,湊在火跟前隻顧著烤衣衫和凍僵的耳朵。
“這不是著急了麼”抓了抓頭發,對著徒弟笑笑,“師傅平時不上心,這年月出了事故了,曉得上心了,收了玩樂的心思,專心給小領主當個老師,你不說挺師傅一把,反倒跟我慪氣,這不是生分了麼。”看徒弟還沒反應不得已祭出殺手鐧,歪著眼睛瞄了火爐前的人一眼,幽幽的心思直往上冒。“哎,可憐我老頭子老了,當年也是這麼冷的天兒,就在轉角那廊下看著不知哪家的孩子,生的皺鼻子皺眼的,叫人疼不起來,可老頭子動了善心,給抱了回來,當時也就這麼長,”一邊說著一邊拿手比劃著,直往那人眼前湊。“可惜啊,一轉眼,就大了...”說著哀怨的看了徒弟一眼。
風碧城此時隻恨不得手裡有一把利劍能劈過去,這老頭子吃定了自己狠不下心,一有求於己就拿這話頭壓人,原本咬得死緊的牙口嘎嘣響了一聲,不知是氣的還是被火烤的,一張臉漲的通紅。努力平複了下心情,扭過頭盯著一臉奸笑的老爺子,眼皮跳了兩跳,沉下臉來說正事。
“倒是沒有見著小主人,”風碧城往一邊讓了讓,老爺子很識相的往爐火邊坐了下來。“不過看著似乎是危險,一屋子人都沉著一張臉,我問樓上下來的仆婦,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見了我隻是一個勁的搖頭。”老爺子還是老爺子,平時一副潑皮市儈的樣子,講起正事來臉色倒也偉正起來。花白的棕發披在肩頭上,一對劍眉直入鬢中,眼睛裡不知道是火光映的還是什麼在瞳仁的深處直閃,他心裡不平的心思直往上冒,想起平時三姑六婆和自己八卦年輕時的老頭子如何風流瀟灑傾倒眾生,這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不是誑人。“我本想上去看看,見了這光景,也不敢上去,就跑回來了。”
老爺子的臉色越發凝重起來,弄得風碧城也忍不住板了一張臉,屋子裡一時靜得嚇人,屋外本來嗚嗚響的風這陣子忽然也聽不到了,火爐裡的炭火忽的劈啪一聲,蹦出一串火花來。
“風碧城,”師傅極少認真喊自己的名字,這一喊倒是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卻看見對方臉上一絲調笑的表情也無,心裡忍不住忐忑了幾下。“是”
“你跟著我,倒有多少年了?”
“從師父撿我回來,十五年了。”
風曌空低頭扯了扯衣角,並不抬起頭來。
“這麼些年,我觀星象和你說的預言,可有過錯處?”
不知道老爺子忽然說起這些事情是什麼用意,他倒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隻來得急點點頭,忽然想起來,又搖搖頭。
老爺子看他這樣,反倒氣的樂了“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他雖然臉皮厚,這時候也忍不住紅了臉“並不曾有什麼錯處。”
“這就是了,可是我昨天夜裡,分明見領主一家的命星暗了,從天邊劃了一道去了。”這一說出來石破天驚,風碧城隻是張大了嘴瞪著老爺子,再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活下來的,卻又假不了,不知是我看錯了,還是這命,竟是可以改的。”湊到窗邊,老爺子把窗戶扯開一條縫,看著被雲層遮擋住的灰白色天空忽然就癡了。
風碧城隻顧了張大了嘴,腦子隻是一片空白,雖說喜歡抬杠,但是師傅的本事沒有人是不服的,每年總有幾波人從帝都裡來城裡和老爺子見麵。每次都是把自己趕出去嘀嘀咕咕的直到深夜,而來人也不停留,當夜就騎著馬走了。雖說領主拜了師傅當小領主的老師,卻從沒見過師傅進城堡裡去教習過什麼,城主也不發怒,隻是好生養著自己這兩口人。這時候忽然聽到師傅看的天象也能出錯,實在不能不驚詫,半天腦子裡也還是亂糟糟的一團收拾不攏來。
風曌空忽然感到一絲詭異,卻又不知道這詭異從何而來,心裡麵直覺得慌得不行,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整個人露出一絲夾雜著恐懼的焦躁。他大步走到門前,碰的一聲推開門,比剛才風碧城拍門的聲音還要響上許多,這才把風碧城從呆滯裡拉了回來,看著師傅站在門外的臉越來越陰沉,忍不住跟了出去。
“碧城,你剛剛從外邊回來,冷得很吧。”愣了一下,不知道師傅今天怎麼思維這麼跳躍,一時又問到了天氣,隻是默默的點點頭。
“風大的很吧。”
“是,那會在棧橋上想抬頭看鈴鐺,風灌到衣服裡覺得跟刀砍似地...”
一句話還沒說完,身旁的人一聲冷笑,他生生把下半句話咽了下去。
“風?哪來的風?”
風碧城一愣,接著渾身一震,一股巨大的恐懼從心口滲出來。
空蕩的街道上,居然在沒有一絲風,似乎隻有兩人跳得飛快的心臟是這片死寂的土地上唯一的聲音。